半晌,她忽然轻轻开口:「你们知道为什麽会有孝女白琴吗?」
「对耶,为什麽会有她?」林雅淳想了想,问:「从哪个朝代传下来的吗?」
「早上看那个阵头影片时,只有介绍她是代哭的,但好像没说为什麽传统文化里会有她……」陈润升追问:「你知道答案?」
诗婷点点头。「其实她本来不叫白琴,她叫白琼,是黄俊雄布袋戏里的角色。」
「布袋戏?」阿泰瞠大眼。「我爸有在看耶,我偶尔会瞄一下。」
「那有个人物叫藏镜人你知道吧?白琼就是藏镜人的妹妹。」
孝女白琴?藏镜人?会不会差太多?「真的假的?完全搭不上啊。」走在後头的一名男同学讶道。
游诗婷笑了笑。「真的。她叫白琼,披麻戴孝,一手拿白幡,一手拿哭丧棒,每次出现都会唱一首『喔!妈妈』。她是布袋戏早年的角色了,那时候台湾推行国语实施计画,布袋戏被禁播,後来歌仔戏真人扮演史艳文,又被要求国语播出,结果因为失了原味也失了观众,最後很多歌仔戏艺人就跑去唱阵头,把白琼的角色带进这个文化,因为琼的台语发音和琴很近似,她就从白琼变成白琴了。」
「想不到孝女白琴也有历史……」林雅淳喃声道。
「你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陈润升好奇不已。
游诗婷低眸,走了好几步後,才带着笑音地说:「因为,我以前就是唱孝女白琴的啊。」
她真的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去唱孝女白琴。
那一天半夜接完体,又和家属讨论竖灵相关事项後,回到永安鲜花时,已是清晨六点多了。
「干,有够累的!」大半夜睡得正好,一通电话把他们叫了出门,这刻只想睡觉。几个人摊坐在地上,精神不济的。
「最近生意好像比较好,我已经连着三天都是睡到半夜被叫出去接体了。」石头抱着桌脚,一副快虚脱模样。
「我现在只想吃肉松蛋饼配冰豆浆,然後回家洗澡睡觉。」游诗婷坐在椅上,懒洋洋地开口,眨眼间,余光瞄见本来靠墙坐的天兵忽然站了起来,喊了声「文哥」。
文哥?一行人全站起来,低喊一声「文哥」,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杨景书拉了拉她,她呆了两秒,也喊了声「文哥」。
然後,她看着他的脸。她常听他们说起文哥还有庆叔,但从未见过本人。帮派老大嘛,哪是说见就能见的?头一次见到文哥,感觉不像黑道;他不像一些小混混,刻意耍狠或在身上剌龙刺凤以彰显自己是大哥的身分,相反的,他一袭黑色唐装,看上去竟有那麽一点像学者。
他把景书叫到一旁,不知说着什麽,她听不清楚内容,只听得见文哥不轻不重的语调,她觉得他的样子是很有威信的,但又不令人畏惧,他就像……就像是一个长辈。也许,真正的大哥就是这样吧。
文哥说有工作要让她做,带着她和景书,还有王仁凯从花店离开。
下车时,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盯着前头的奠礼会场。花篮、花圈、罐头塔、挽联……为什麽带她来这里?
「我们有一支女子团体,叫白雪女子乐队。」文哥就站她身旁,抽着雪茄,话说着说着,忽然对着某处招手。「她是负责管理乐队的,以後就叫她白雪姐。」
「白雪姐?」白雪?怎麽好像她小时候在报纸广告拦上看到的什麽绿宝石大歌厅还是联合大舞厅的主秀艺名?
「文哥哪找来的小妹妹?」那叫白雪的女子走了过来,妆容艳丽,体态婀娜多姿,有那麽点风尘味。
「就这几个少年仔的同伴。」黄圣文指指杨景书和王仁凯,接着又说:「你别看她年纪轻轻,现在都跟花店那几个少年仔去收屍。」
「收屍?」白雪瞠圆了描着粗黑眼线的桃花眼,讶道:「你这麽瘦小,搬得动屍体吗?」
「还好啦,男生会出比较多力气。」游诗婷笑了笑。
「上次不是听你在嚷,说秀霞要休息一阵子?」黄圣文指间夹着雪茄,拍上杨景书的肩。「我後来听我这少年仔说有个女生跟着他们在花店工作,刚刚特地去了花店一趟,把她带来给你,你看看行不行。」
白雪在游诗婷身边绕了圈,将她打量得彻底。游诗婷被看得古怪,尴尬道:「呃……请问,有、有什麽不对吗?」
「没有。相当好!」白雪看着黄圣文,道:「就她吧。」
黄圣文点了点头,看着游诗婷说:「乐队有个员工准备怀孕,不适合在这期间接触丧事,所以得训练新人来接她的缺,你以後就跟着白雪做事。」
「我?」游诗婷眨眨眼,看向杨景书和王仁凯。「可是我平时都是跟着他们工作的,我……」
「他们也要过来学其它的工作。你们以为葬仪就只是收屍接体而已?一堆礼俗你们懂不懂?」黄圣文看着两个少年。「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布置会场、司仪、礼生这些都要学习,将来才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工作上有问题就直接和你们白雪姐说。」
文哥离开後,白雪领着三人到一旁屋檐下,她指着招待桌後,一名正在与人谈笑风生、被几名男子逗得哈哈大笑的白衣女子,说:「那个就是秀霞,是乐队队长,说她是台柱也是;她从小就在戏班长大,有歌仔戏底,唱哭调相当传神,以後你就跟她学唱哭调。」
游诗婷满脸疑惑。「唱哭调?」那是干嘛用的?
「孝女白琴。」白雪简洁开口。
「孝女白琴?」游诗婷扬高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