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哥儿被放出来时,天色已晚,回阳谷不大可能了,何九叔很是仗义地带着郓哥儿跑到客栈住了一晚上,准备明日再回阳谷。
第二日,郓哥儿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何九叔却依然高卧,酣然美睡,郓哥儿叫他起来,这老小子却说午后再走亦不迟。
郓哥儿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到监牢里看看武松为好,毕竟自己不能常来东平府,顺带把自己跟着他混的打算也对武松说了,所谓趁热打铁,现在效果应当最好。
郓哥儿跑到监牢大门口,却有点而发愁,看着几个公人在那里坐着闲聊,才想起来自古以来公人见钱如蚊蝇见血,要办事,那是要用银子换的,可自己哪有银子孝敬这几个头头狱卒?
但人已到此,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便硬着头皮上去,陪着笑脸说好话,心里更准备好了被人嘲骂又或者被脚踹的可能。
岂料几个原本趾高气昂的公人一听说郓哥儿是来见武松的,登时一个个脸上变了颜色,赶忙领他往里走。
一阵霉腐气味扑面而来。
郓哥儿却无暇顾及,他对狱卒的反常有点不明所以,这有点要他不大放心,物反常类即为妖。
再三询问,狱卒也是支支唔唔,只说武都头今日有人拜会,那客人正在与武都头喝酒。
郓哥儿觉得很是稀奇:在大狱里和一个犯人喝酒,看样子还能让这些狱卒害怕,自己义兄的这个访客还真是奇怪。
郓哥儿想着,心里未免好奇,一路沉思,只是默默跟着那狱卒走着,还未来到武松牢狱近前,却听见武松爽朗的笑声:“好好好!没想到陈兄一介斯文,居然有如此豪气,武松佩服!”
陈兄?郓哥儿一愣,难道是东平府尹陈文昭?
很有可能,要不是这个人,这些狱卒怎的这般害怕?
这个想着,郓哥儿来到近前,却见那牢间儿只有武松一个犯人,却有一张大床,床前还有一副桌椅。
武松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面前尽是美酒佳肴。
郓哥儿心中偷笑,心道我这义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啊。
又看看那个被称为陈兄的人,有点面熟,但绝不是陈文昭……
好似在哪里见过……
郓哥儿正愣神呢,却听武松惊喜道:“郓哥兄弟来了,快进来,想死为兄了!”
那狱卒看了一眼那位“陈兄”,见那位陈兄微一点头,便打开了牢门,要郓哥儿进去。
郓哥儿还在想着这位“陈兄”在哪里见过,却听武松介绍道:“来来来,好兄弟,我与你说,这位,乃是当今天下名士,东京汴梁太学生里的大才,陈东。”
郓哥儿点了点头,念了两遍这名字,猛地心头一震。
陈东!?太学生!?
难不成是那位以言杀六贼的陈东?
望着陈东,郓哥儿有点儿发懵,这个陈东怎么在这儿出来了?《水浒传》里没这出啊?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有了小小的改变?
想想眼前这位先贤的事迹,郓哥儿心中还是很肃然起敬滴。
虽说他的历史学的半吊子,但是北宋末年靖康之耻前后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对这个陈东自然熟悉。
一介书生能发动天下舆论来扳倒蔡京童贯等朝中六贼,这绝非易事,虽说此事功成乃是借助天下形势,但叫人称道的却是陈东看准时机的眼光。
不说别人,就说蔡京,这个北宋政坛上的不倒翁,多少人想斗垮他,反倒倒了大霉,偶有成功,这位蔡京几起几落,还是稳坐朝中,当他的朝中大佬。
陈东一蹴而就,能除掉六贼,必有过人之处。
先不论别的,就这一件事情,郓哥儿就对这个中年人颇为佩服。
不过……这位大才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与武松是旧相识?没听说有这一出啊。
陈东亦在打量这个被武松念叨了无数遍的郓哥儿,心中微讶:这小子年纪不大,但气质好生沉稳,行动举止绝不毛躁,眼神更不见懵懂,反倒暗含睿智之光,叫他轻视不得。
看来武松对他的夸奖不是虚言了。
陈东想着,便向郓哥儿含笑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武松见郓哥儿望着陈东发呆,便大力一拍郓哥儿肩头,笑道:“兄弟,怎么了?”
郓哥儿回归神儿来,很是呲牙咧嘴了一番:大哥,你那熊掌是打老虎用的,别往我身上招呼啊。
不过被武松这么一提醒,他亦觉自己盯着对方看很不礼貌,便掩饰地歉然笑道:“陈先生勿见怪,小弟本是个无知无识的粗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到太学生三个字,有点高山仰止,故此举止失措。”
陈东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架子,更不以郓哥儿对自己自称“小弟”而不快,洒然一笑道:“小兄弟不必不安,这有什么?想当初我到金銮殿上跪见当今圣上时,吓得连膝盖都直不起小腿来,多见了几回,也便好了。”
郓哥儿倒没想到这个陈东不是个满身酸气、自视甚高的书生,心下倒在佩服之外有三分欢喜。
在此相会,也算是缘分,若是可结交为友,倒也是件快事。
至于其他想法,比如说像其他穿越小说般,一见名人便霸气纵横、收服某人以作助力这等幼稚念头,郓哥儿想都未想。
别说自己小毛孩子一个了,就说双方的身份也是天上地下。
眼前这位是什么人?太学生的领袖,不但见识超群,而且学识渊博,这种人肯和自己说话,那就算是看得起自己了。
何况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探望武松,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位陈东的身上,不过也就是个一面之缘又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此而已。
日后如何,那还得走着瞧。
在心中消散了初见的震惊后,心平气和的郓哥儿哈哈一笑道:“英雄见惯亦常人,小弟理会的。”
陈东一怔,点头含笑道:“正是此理,不过我看小兄弟不像未读过书的人呢。”
郓哥儿含混道:“小弟走街串巷,每听读书人说起这些话,倒觉得许多都可明白,便随意记下了,不过是东鳞西爪,不成规矩得很。”
陈东闻言登时深表惋惜地摇头叹道:“如此过耳不忘,却未受过一天圣人诗书的教化,可惜了,可惜了,当真是暴殄天物,若可雕琢,他日必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郓哥儿表面不置可否,只淡然道:“家贫无以度日,温饱尚且不得,何以知礼义廉耻?更遑论出将入相了。”
心中却暗自嘀咕:老子会的你小子也不会,会背几本《四书五经》算什么本事?那个赵普说“半本《论语》治天下”,你们这些人就当真了?孔老夫子说的为人处世的道理还算不错,可你要拿孔老夫子一千多年前的施政纲领用于今世,那可就错了,看来这个陈东依然难免这时代读书人的酸腐气,以为儒家经典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这个就有点井底之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