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娘的精神好了许多,显是因为由于郓哥儿插手西门府上的事情,内忧外患减轻了不少,毕竟现在没人能弄清楚郓哥儿与西门府上的关系,在没人敢针对吴月娘,觊觎她的美色与财富了。
吴月娘进屋一眼便看见了春梅,先是一愣,旋即大有深意地含笑看了郓哥儿一眼,显是猜出了大概。
郓哥儿与她坦然对视,丝毫不以为意。
吴月娘也不多说,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主动坐到了春梅身边,拉起春梅手来,嘘寒问暖,又以长辈的口吻吩咐郓哥儿要好好照顾春梅。
言语之间,吴月娘丝毫不提春梅被拐走的事情。
春梅见吴月娘丝毫不生气,便也大着胆子与昔日的主母说话,一颗紧张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迎春与玉箫两人很是羡慕地看着春梅,若是换作往日,她们定然十分嫉妒,但时至今日,她们哪里还有这个资格?
人家是座上客,自己是阶下囚。
要恨,也该恨自己。
吴月娘算是很宽恕自己两人了,没有把自己送到边军里去当营妓,便算是给他们留了条活路。
早就听别人说过,边军很少见女人,营妓在那里十分悲惨,许多人被蹂躏致死,能留下囫囵尸身就算是不错。
在经历了这等大难后,两人大受震动,颇有幡然悔悟之心,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作怪。
吴月娘先是敬了一杯酒,表示对乔老爹父子的感谢,然后笑道:“如今小哥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家里头没有人服侍怎么行?迎春与玉箫两人虽说犯了大错,但到底与她们主仆一场,实在不忍心看她们没个出路,故此才把二女带来,要她们从今晚起,便算是乔先生与小哥儿的使唤丫头了。何况家中还有春梅年幼,需要照顾,她们三人也算熟悉,正好作伴。”
郓哥儿看看对面面容姣好、青春少艾、身材火爆的两女,心中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反倒有点淡淡的厌恶。
也许是因为两女曾经与西门庆以及来保鬼混过的原因吧,自己对二女没有半点好的观感。
郓哥儿皱起了眉,很是为难,便想推辞,但吴月娘却先行封住了郓哥儿的嘴巴:“两女必不能在西门家中住了,我总会想起昨晚之事,若是小哥不肯笑纳,我便把她们送到边军中去。”
吴月娘一席话骇得迎春两女跪倒在地,抽泣着求饶不已。
郓哥儿左右为难,但吴月娘说得十分决绝,自己若是拒绝,这些女孩子还有什么活路呢?
要不转手送给别人?
郓哥儿转头看看何九叔,这老小子正端着酒碗喝酒呢,只那一双贼眼,不时地在迎春二女丰隆的胸臀处逡巡,他这般隐秘,自然是怕了自己的老婆发现这件事情。
算了,还是别打何九叔的主意吧。
但是黄素……那就更不行了,若是自己这么干,黄文嘉只怕会立刻翻脸。
是啊,给自己找俩儿如此年轻貌美的惹火尤物做妈,这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转过头来看看一双色眼快要瞪出眼眶子的周良,郓哥儿叹了口气:还是自己留下吧。
大不了日后为她们两个找个好归宿吧。
众人正说话时,却见吴月娘的一个老婆子匆匆赶来,神色间颇为慌张,也来不及与吴月娘客套,便附在吴月娘耳边叽叽咕咕起来。
郓哥儿等人都停下说笑,只是低头吃饭,也不去注意那婆子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个寡妇的家事,自己还是不参与为妙。
吴月娘先是脸上含笑,慢慢却神色凝重起来,一双妙目向郓哥儿扫来,内里略带惊异之色。
郓哥儿见状放下筷子,露出寻问的神色。
吴月娘挥手让那老婆子退下,才对郓哥儿肃容道:“妾身府上刚接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对郓哥儿你是好是坏……”
何九叔等人见吴月娘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立刻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郓哥儿却挥手叫众人坐下,含笑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郓哥儿这般示之以诚,登时叫众人大为感动,若是说许多人坐在这里开始不过是迫于形势,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则初次生出了真心效力的意思。
郓哥儿这般大方,自然有所恃,何九叔与周良都要靠自己吃饭,嘴巴定然严得很,黄素是黄文嘉的老子,自然没什么说的,至于王伯,那是吴月娘的老家人,西门府邸最乱的时候,这老头都严守狮子楼的门户,对吴月娘来说,自然是自己人,自然不用出去。
何况,吴月娘能说出什么值得这些人回避的消息呢?
黄文嘉赞许的点了点头,信任别人既是肚量,也是智慧。
吴月娘点了点头,便款款道:“方才家中有客到访,说是从东京汴梁蔡京大人府上来,有事找我家相公商议,说是与那三张空名官凭印信有关,那人已被我家里人稳住,这才跑来通报妾身,妾身在想,这三张官凭印信已是你掌中之物,这蔡太师的事情还需你来接着为妙,故此还请与我到寒舍走一趟……”
黄文嘉与乔老爹虽然早知这官凭印信的事情,但所知甚少,黄文嘉是忙的顾不上,乔老爹是万事不关心,故此只知有此三个官职对己方发展大为有利,却没想到蔡京老贼卖官之余竟派人跑到这里来,显然其中另有内幕,登时好奇心起,询问起郓哥儿这三张官凭印信的详情。
提刑官与阳谷县丞自没被黄文嘉放在心上,倒是那个郓王府的铁铃卫校尉之职叫黄文嘉眼前一亮。
郓哥儿是个历史半吊子,自然不知道郓王是何许人也,询问下才知道这个郓王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是徽宗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名叫赵楷,算得上是徽宗最为宠爱的儿子,这小子深得乃父遗风,是个文采风流的大艺术家,在徽宗的眼里,那是比现如今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钦宗红的多。
郓哥儿先前还以为这个郓王会有自己的封地,大概这个郓王应该在郓城吧,谁知道黄文嘉告诉他宋代封王一向有名无实,所有被封王的子弟都留在东京,被封王也不过是个名誉。若是要当这个什么劳什子铁铃卫校尉,那就得远离了山东,跑到东京汴梁去。
现在想想,还是自己看书不认真,徽宗没当皇帝还是康王的时候,不也是被留在京城吗?
不过这个郓王特别受宠爱罢了,不但有皇城司的官职在身,而且被徽宗允许可以自由出入宫掖,还算是个有点实权的王爷。
郓哥儿倒是知道靖康之难的时候宗室子女多被女真人劫持到北地,折辱而死,想必这个赵楷也是其中之一吧?
郓王是什么人郓哥儿知道了,可如此一来,郓哥儿反而糊涂了,蔡京、西门庆、郓王,这怎么这么乱呢?
转头看看黄文嘉,只见这小子嘴角含笑,就知道这个自幼在东京汴梁长大的黄文嘉已经智珠在握了。
郓哥儿更没有想到的是,东京汴梁的官场大门就此对他敞开,让他身不由己深深地陷入到了北宋末年的官场争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