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十点,一直站到下午一点,才有人过来换秋林。三个小时,一口水没有喝,一口饭没有吃,膝盖没有弯一下,下岗亭时,秋林的腿肚子直打转的。真累!比小时候练功夫时站马步都累。秋林回到门卫值班室,忍不住直叫苦。
但是,他并不想就此打退堂鼓。自己之所以沦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退让太多的缘故?!
早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办公桌上,还摆放着其他几个人的没有清洗的饭盒。闻着其中散发的淡淡的残香,秋林的口水在嘴巴里打了一个转,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
“吃口饭吧,你去。回来后,我给你排班。”徐班长表现出很体贴人的一幅架势。狗叫不吃人,狼吃人不叫唤。秋林知道,越是这种表面上对人热络的人,心最毒,鬼心眼最多,要不然,盘不住人。别小看班组长,最不好当。
“我不饿,不吃了。班长,你就直接下任务吧。”秋林表现得很配合,很伏贴。初来乍到,不是翻叼的时候。
“那,是这样,你新来的,为了让你早一点熟悉情况,第一个月,我准备安排你上常白班,你看行不。”
“谁看见保安晚上还站岗哨的?”一想到自己刚才站几个小时岗的遭遇,秋林就知道,徐班长在给自己现亏吃呢。
“好,没问题。”秋林很爽快的答应了。
等徐班长出去后。秋林从口袋里掏出早晨买的一包香烟,给值班室的几个保安,每人上了一根烟。这原本是准备给高经理的,没想到,她是个女的,没派上用场。
这会儿,权当是废物利用吧。
有了香烟做基础。秋林和几个保安,开始说上话了。
有人开始探听秋林的情况。秋林只是说自己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好托人到这里,混口饭吃。他话说得很含蓄,很让人产生联想。比如他什么学历毕业的,托的什么人过来的等很实质性的问题,他没有向在座的人交底。
相反,接下来的闲谈中,秋林很快就摸清楚了这几个人的大致情况。徐班长是高经理的一个远房亲戚;小张是农村来的,他的表哥这个小区开发商的客户;小刘是本地人,和徐班长是同一个社区的,他是徐班长的发小,是徐班长介绍来的;小黄最特殊,他是招工时应聘进来的,也是本市户口。小王是退伍兵,社务分配来的……
另外的几个休班的,也多多少少的和这几个人情况大致相同。
很快的,秋林就从这些人中划定了可拉拢的,保持距离的,提防的三类。小张和自己是老乡,秋林很快的就和他攀上了关系。一个农村孩子,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后台一定要硬。小张刚好符合这些标准。听到秋林口里的家乡话,小张很激动,当听秋林说自己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身份之后,他更激动了。对秋林很亲。农村人,在城市里,天生受歧视,他们很容易在患难中找到共同语言。
“有啥事,你跟我说,我帮你。”在秋林给戴了几顶高帽子之后,小张拍着胸脯向秋林做出了保证。呵呵呵,很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的战略同盟。秋林很为自己的社会能力高兴。只要有机会,只要自己愿意用心,其实,混社会,很容易。
以前有机会自己没有用心,现在想用心了,却没有好机会。不过,机会是自己发现和创造的,不能急。秋林自己为自己打气。
在拉来了小张这个战略同盟时,秋林并不忘记和其他几个人搞好关系。得罪一个小人,远比得罪一百个君子难于应付,这群人里,估计没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秋林吃住都在门卫后面的值班室里。他这才知道,徐班长所谓的常白班是什么意思了:一个月连轴转,没有双休日。辛苦不说,而且没有中夜班补贴。属于出力不拿钱的活!
呵呵,徐班长,真不是东西。哪有这样踹新模子的?!秋林暗自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
在门卫值班,最大的好处就是电话可以随便打。秋林利用这个便利,给老板娘打了几个电话,一是表示感谢;二来问候一下,表示关心;三来是说明情况,解释一下自己不回去的原因,免得她担心。她担心自己不?但愿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秋林的汇报,让老板娘很高兴,同时又有些生气。高兴的是徐福懂事;生气的时,有人在踹秋林。整秋林,不就是不给自己面子吗?她当然要找回来。
两个星期后,徐班长找到秋林,告诉他不用再上常白班了,让他和小张一起,跟班倒。倒班!秋林没有想到,几年之后,自己还有机会,过上这种生活。
其实,徐班长就是不说,秋林也想和徐班长谈谈了。他希望能有自己的时间,办自己的事情了。
有一天晚上,秋林站完岗,吃了晚饭,在社区里溜达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看见一个老人,拿着扫帚,在小区的马路上,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饭盒内,扫灰尘。那个老人,秋林认识,姓杜,是个离休干部,听说以前职位不小。过年过节时,总有人开着车给他拜年。
秋林来不久,但是对社区内的人员,早就在私下里进行了摸底。对于这些潜在的,有可利用价值的,他特别留心,特别殷勤。秋林的热心快肠,给这些人,留下了好印象。没有人知道,其实,这都是秋林装出来的。
看着杜老一个人在做这种埋汰事,秋林连忙快步上前,帮着老人干这些事。他一边干一边忍不住问老人:“您扫地干嘛,不是有社区保洁员吗?难不成您想当老雷锋。”杜老人很开通。秋林在他面前说话,也很随便。
其实,这也是秋林装出来的,以前,他对当官的,总抱有敬畏之心,很难把他们当做普通人看待,刻刻板板的只知道尊敬,不知道击碎这种敬畏之心,把他们当做特殊的普通人看待,拉近彼此的距离,用心和他们交往。当官的也是人,也需要朋友,在场面上他们一本正经的,原本就很孤独,因此,在私底下,他们更愿意和人交朋友,当然不是那种相互利用的朋友。只要你被他划定为朋友圈内之后,有好些事情,不用你开口,他都会替你提供最大的便利。巴结人,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他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明明在巴结,却让人看不出来,以为你是他可信赖的朋友。
秋林以前并不知道怎样巴结人,这一段时间,他开窍了,想明白了。
官场也好,商场也罢,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做人的学问!
秋林开始用心‘做人’了。
“呵呵呵,老了,想学也学不动了,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小秋,你扫地的时候注意,要把这些浮土帮我装进盒子里。”杜老一边说一边在一旁指点。
“您要这些土干嘛?”
“养花啊。你瞧我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漂亮不?”顺着杜老手指的方向,秋林看见,家住一楼的杜老家中,满园的菊花,开得正艳。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秋林假装着情不自禁的吟诵着。和有身份的人交往,不能太下里巴人了。看着杜老家中的满园菊花,秋林临时恶补,抢记了几首关于菊花的诗句,就等着找机会甩包袱呢。杜老给了这个机会,他不可能放弃。
“哦,看不出来,你会这首‘反诗’。”杜老的眼睛开始发亮。
“比起《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首来,刚才的那首,已经很委婉了。”
“哦,不错,不错。”杜老正准备开口,继续往下问。却听秋林问道:“杜老,您养花需要土,直接对我说吗,我帮您去弄。”
秋林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他怕杜老细问下去,自己露馅,连忙岔开话题。
“现在在城市里,弄点养花的土,不容易啊。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出门不方便的老年人……”杜老很是感慨。
“就这事啊,您等着,我这就给您想办法去。”秋林一听,放下手里的活,二话不说的,就跑开了。这种小事,他最会办也最乐意办了。刚才,自己‘腰里别着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已经忽悠了一把,他要见好就收。
“这个年轻人,不错,心眼好,还很有才气。”看着秋林匆匆离去的背影,杜老对于秋林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
好些事情,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拎着塑料袋子,在小区内晃荡了一圈,一无所获后,秋林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很多。小区绿化带、花坛里的土壤,有环卫的关着,不让动。其他的地方,全是他妈的水泥地。
呵呵呵,原来,在现代的城市里,找一片泥土,真的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