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街上的店铺大都已经关门了，古董店的生意向来是只做白班的。小街上显得更加冷清，昏黄的路灯亮的有些无聊。

古董老头儿绕到后巷拿出钥匙打开了店铺的后门，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来到里屋开了灯。

里屋地方倒不小，但由于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却显得有点儿拥挤。屋里的灯却也不比外面的路灯亮多少，老头儿似乎就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

老头儿招呼韩天星在一张黑桃木镂花的小矮桌前坐下了，还让那个年轻人泡上了一壶茶。

韩天星倒也不客气，随随便便地坐下了。

老头儿在对面坐下，竟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地解开了韩天星心中的疑团，笑笑地说：“年轻人你不要惊讶，我们其实是僵尸。”

说不要惊讶，韩天星却不由得还是有些意外，心里有点儿发毛。想想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深夜在这样一个灯光昏暗充满霉味儿的屋子里，一个坐在你面前的人神秘地告诉你他是僵尸你会有什么感觉？

然而韩天星却很快地就又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淡淡一笑说：“可以理解，也没有什么。”但心里却有些奇怪，僵尸不都是青面獠牙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吗？怎么会行动活便跟常人一模一样呢？

其实他不知道，那身体僵硬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其实只是还没成形的僵尸，真正受阴气所染有了道行成了形的僵尸行动言语就是跟常人没有什么分别，所不同的就是他们还保持着嗜血的本性。

人死如灯灭，形神俱散，尸体本也应该慢慢地腐烂掉像神识一样化为乌有的，但有些尸体却由于受阴气所袭而不腐烂，天长地久阴气滋润，这些尸体就有了灵性，就成了僵尸。但这样的僵尸还只是死的僵尸，就是那些人们见过的青面獠牙一蹦一跳的僵尸。这些僵尸要是继续受阴气滋润吸收天地阴气精华，达到一定的程度，那就可以具有灵性而且行动自如与人类无疑了，这样的僵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僵尸，他叫不死僵尸。这样的僵尸外表虽与人类无异但却不死不灭，以血液为食，其实也就是成了妖。然而想要成妖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那不知多少具僵尸中才会出这么一个不死僵尸呢，通常的僵尸都是只受了一点儿的阴气，没有福分继续吸收日精月华，时间长了阴气散去之后也就腐掉了。

听老头儿讲了一会儿之后韩天星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却不禁疑惑。不死不灭，那不是跟修真者所要追求的境界一样了吗？那岂不是很爽？

老头身旁的那个年轻僵尸却有些紧张，不住地看老头，倒茶的手也有些迟缓，他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将他们的底细讲给这个外族的生物听，他有点儿担心、

然而老头儿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坦然一笑说：“小石你动作快点儿呀！等你倒满茶都凉了！这位韩先生可也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个修真者，那枚价值连城的聚星环就是韩先生买走的。韩先生是超脱俗世之人，妖妖魔魔的也见得多了，对咱们没有什么恶意的，你紧张个什么？”

张小石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忙认认真真地斟茶，眼角的余光却仍不住地打量着韩天星。

老头儿笑了笑说：“我的孙子，小时间也算聪明俊秀，本想看着他有点儿出息的，谁知道不到二十岁就得了个绝症不治而亡。我看着不忍心，就以阴气浸淫他的尸体，让他也成了我们这一族的东西，七八十年呐，七八十年才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前些年他还只会蹦呢！”老头对这个孙子现在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脸笑得像一朵花。

然而高兴过了，老头儿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生前我本来也是个修真的，整天想着能坐化成仙，可没想到还没达到飞升的境界……阳寿就尽了，一世辛苦也就前功尽弃了！本以为自此就形神俱灭了的，可谁知由于生前的修炼，尸体竟不腐，又吸收了些阴气，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啊，仙是修不成了，只能修妖了！也是天命难违呀，我要是在生前能得到那个宝贝聚星环的话恐怕早就成了仙了，做了妖却又碰见了它，僵尸修妖吸收的是阴气，那环根本用不上，所以才会卖给你。”说到最后，老头神色甚是凄凉。

韩天星不禁也有所触动，是啊，修真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要是既没有高人指点又没有什么灵器法宝从一个平凡人做起，其中所要经历的痛苦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他不禁又想起了四、五岁的时候大雪天被师父逼着在滴水成冰的山洞中背心法情景，那时他是多么想念千里之外繁华都市的那个温暖的家啊！可是没有办法，家里的人不要他了，他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背心法，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的心里开始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发誓要出人头地，要让所有蔑视过他的人另眼相待，要让所有给了他痛苦的人付出代价！

感怀伤情，韩天星不由得看了看老头儿说：“原来大家都是修真者，怪不得这么投缘！”

老头儿却摇了摇头，摇了摇头说：“不是啦，我已经不是啦……”神色凄然。

修仙不成反为妖，韩天星又岂能不理解其中的痛苦？妖可是连最差劲的修真者都不屑于修的东西，真正的修真者根本就看不起妖。韩天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绝口不再提修真的事。

然而老头儿自己却又说起了修真，其实他们也都跟人类一样，感情压抑太久都需要发泄一下的。他轻叹一声说：“韩先生是哪个门派的？”

韩天星说：“星辰宗。”

老头儿突然点头微笑起来，笑过了说：“你可曾听说过门派中有一个叫张乘风的人？”

韩天星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可是听师父说过的，那可是门派中的元老级的人物啊，师父说门派的心法秘笈中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由他所创，他简直就是一个千年难遇的修真奇才，本身的修为极其高深，在凡间时是打遍中土无敌手，还曾一人力战东洋十多个顶级修真者，后来轻轻松松地就直登仙界了。

韩天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老头儿说：“你是……张……”

老头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就是四百年前的张乘风，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没有飞升成仙是吧？”

韩天星愣愣地点了点头，面前的这个老头儿就是传说中的张乘风张老祖师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就像是小影迷看见了自己崇拜的大明星一样。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那只不过是后人的附会罢了！本来当时我直接飞升也是不成问题的，全都是因为那一场恶战――”他的眼睛中突然现出了凄厉的神色，仿佛那场恶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下去，“那场恶战，十多个日本上仙级的修真者，在黄海上空，那真是天昏地暗鬼哭神嚎！最后我虽然将他们击败了但却也受了重伤，耽误了修炼就――，唉！都怪自己当时太气盛啦！因为跟当时的抗倭名将戚继光是旧交，为了帮助他剿灭倭寇竟扬言要灭掉日本修真界，以至于引得十多个日本上仙级的修真者群起而攻！”他不住地摇着头。

韩天星也陪着他叹息了几声，却说：“师祖你这是为国尽忠了，你应当自豪的！”

张老先生却摇着头笑了起来。

韩天星却又说：“家师是天风子，师祖――”

张老先生却打断了他的话摇着手说：“不提了不提了，这些都是几百年后的人了我怎么会知道？自从尘缘了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山门，再说，我也已经算不上是你们门内之人了，你也不要叫我师祖，叫我老张就行了。”

韩天星却笑了起来，说：“这就更应该叫你师祖了，你不是门内之人我也不是门内之人，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们正好一样嘛！我们算是星辰宗的流亡派吧，就像是流亡政府一样！”

张老先生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却问韩天星为什么被逐出师门。

韩天星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都怪我鬼迷心窍太急于求成了，在体内形成了小宇宙完成了第一境界之后见师父不传我第二境界混星境的心法竟潜入藏经室去偷看心法，就被逐出了师门。”又是一段不开心的往事，韩天星低下了头。

张老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却说：“进密室偷看心法是不对，可你既然修到了混星境他们为什么不传你心法？这是他们有错在先嘛！这帮小混蛋，就知道守什么清规戒律！那不是误人子弟吗？放心吧，他们不传我传你！虽然不能修炼了但那些心法秘笈什么的都还在脑袋里装着呢！”老头儿竟来了劲。

韩天星是又惊又喜，出溜一下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倒地就拜，说：“多谢师祖！”

张老先生急忙站了起来，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这我可是受不起……受不起！不传给你那些东西也只能烂在我心里！你怎么能行如此大礼呢？还有还有，你以后不许再叫我师祖了，是不是门里面的人都不许再叫我师祖了，就叫我老张，否则我生气了！知道吗？”

韩天星只好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叫他老张，而是把两个字颠倒了过来，叫他张老。

韩天星又提到了他们生活的事，就有些担心地说：“你们只能以血为食，可是――”

张老先生却笑了笑说：“对呀，是血，可是什么血都行啊！猪血羊血牛血，我们不杀人，顶多也就是吸一下那些死人的血换换口味儿罢了！”

韩天星却愣了一下说：“可是前些日子在滨海大道上的一个酒吧附近，一些受了伤了的人却被――”

张老先生却打断了他的话笑笑地说：“你以为这个城市就我们这两个僵尸呀？那不是我们干的，这个城市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僵尸的，他们也都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做掩饰，做着自己的事养家糊口。像我替他们代买古董的那几个家伙，就是僵尸，他们专门盗墓，不过他们的日子就舒服多了，光那指环换来的一千万就够他们吃一段时间的了！”

韩天星愣愣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却笑了一下说：“你还真是代别人卖的呀，我以为那些东西都是你的，还因为那四个玉环的事笑你吝啬呢！”

张老先生也笑了起来，说：“我代他们卖东西只收取一点儿的中介费，要是把那四个玉环送了你的话我自己就得往里面贴钱！没办法，生机难熬啊！呵呵！”

韩天星想了想却说：“张老先生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的话就――”

张老先生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没事的，钱嘛，无所谓多少够用就行！”

韩天星只好不再说这个了。

两个人又谈了好久，直到深夜韩天星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