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从医院出来我拒绝回家了,几乎带着以死相逼的要挟,我紧跟在姨妈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带回了家里,我后悔自己早就该这么坚持.如果当时的我坚持不回家.如果当时的我不要顾虑太多,如果当时的我求姨妈领养或是收留我!如果当时的我跪在父母的面前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我相信这些天受的苦都是可以避免的,现实又一次残酷的证明父亲心海底针,脆弱幼小的我禁不起这样三番两次的折磨.兼于我的倔强与勇敢,姨妈暂时将我带回了家,疗养和抚慰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进家门的那一刻,我跪倒在姨父姨妈的面前,用自己沙哑哽咽的话语求着:”姨父姨妈,求你们收留我吧.那个家我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的,如果你们痛惜我,就收我当女儿吧.叫我干什么都可以,我会一辈子孝顺你们的.”

我砰砰直响地磕着头,直到姨妈抚起了我,将我拥入怀中才让我停止了动作,但我的额间经过剧烈的磕碰已溢出了鲜血.我抬起头打量着姨父姨母眼里的泪光.突然听到身后轻轻地抽泣声.我不解地转过身去,看见我那含辛茹苦的母亲在细细地哭泣着,身边是我那凶恶的不眨眼睛的魔鬼父亲.

我高昂着头直视着父亲,这一刻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与惧怕.哪怕是他在下一秒钟要解决了我,我也无所畏惧.我就这么直直地瞪着他眼睛都不曾眨过,直到额头的鲜血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才伸手抚了抚额间混合着鲜血的头发.这一刻我忘却了疼痛,忘记了我是父母的长女.我淡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刻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明天而奋斗挣扎.

“妹妹,妹夫.你们看凤阳这性子,你们现在要照顾两个.凤萍东东都还小你们是有些力不丛心啊!我和你姐也没孩子要不然凤阳就过继给我们带吧.带大后你们仍然是父母嘛.自己兄弟姐妹也不是什么外人.家里隔得又近.不存在什么割不割舍的”

“是啊!妹妹.妹夫.凤阳这孩子我还挺喜欢的.别的毛病都没有只是多爱学习了一点,这也不是什么坏处啊!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以学业为重的.像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迟早是要淘汰的.”

母亲没有吭声,静静地看着父亲.在母亲的字典里没有人生观几个字,她一向习惯于以夫为天的生活,家里的重大决策,或是小到柴米油盐酱醋.通通都是父亲说的算.父亲在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烤烟.半天不吭一声,在腾云驾雾的片刻,已经把姨妈家搞得烟雾缭绕.

大家都悬着心半晌都没有说完.只闻彼此的心跳声.渐渐地脚步声近了.是凤萍抱着东东.想是东东醒来饿了要吃奶.父亲严肃凶恶的脸一接触到东东.嘴角便咧开了一条缝来.额间眼角的皱纹通通都显露出来,像无数条小蚯蚓蔓延在这张苍桑的脸上.也许东东的到来,让父亲的心豁然开朗了,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居然姐姐,姐夫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也是求之不得啊!那以后凤阳就麻烦你们照顾了.至于过继的手续大家乡里乡亲的又是亲戚就不用搞得那么复杂了吧.”

“是啊!妹夫说的对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我们只是代妹妹,妹夫照顾凤阳.等她长大后,她自己的路自己选择自己决定.”

“那行,凤阳父亲在这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两家也隔得近.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回家坐坐.”

“嗯!”我哽咽着,听到自己已经定向的命运感得无比的激动.

“家里事多就不多留了.凤阳你要懂事听话,父亲做的事或许有些过份你现在不能理解,但是等你长大后你会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的.就不多说走了.”说着抱起东东欢喜地走了出去.留下一直哭泣的母亲.

“妹妹,两家隔得那么近没什么好牵挂的,想凤阳走几步路就到了.凤阳她生是你们家的人,死也是你们家的鬼.我们只是代你们抚养而已.等哪天你们经济状况好了,家庭和睦了.你们随时想要回去只要你开个口就行.”

“姐姐,我不是那样的意思.姐姐姐夫你们照顾凤阳,我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毕竟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一想到分别在即,还是有些伤感的.”

“没事的,现在的情况只是让你们稍微地缓和一下,你也不想家庭总闹着不得安宁吧,孩子在成长期难免会有些叛逆的.放心交给我们吧.有空的时候常来坐坐.女儿终究还是你的女儿啊!血缘关系是不会变的.”

“唔…谢谢姐….凤阳….过来给母亲抱抱.”我那可怜的母亲颤抖着伸出了双手.我鼻子没由来的一酸.刚刚假装的所有坚强瞬间瓦解.泪水决堤而下混着额间的鲜血哭花了一张脸.我将头深深地埋进母亲怀里,贪恋着这一刻的母爱.因为在这一刻,母亲的泪完完全全为我而流.母亲的胸怀完完全全为我环绕.至少在这一刻我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