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吓到一般,哭声又见大了些许,只胡乱地去擦他唇角不断涌出的血,却越擦越多,无止无尽。她哭着抱紧他的身体,却见他蹙紧了眉宇,面上一片痛意,气息于耳际已然虚软,只一口气不肯出,固执地不肯闭眼。明明那般痛苦,柔和的目光却未有一刻离开她。
她想到此,更是痛不欲生。
“此生已矣,但求来世。”
不愿他再受苦,她一抬手,施了个诀,令他沉沉睡去。
回首之间,满目杀气升腾,压抑不住。那群叛军围拢之前,她抬手唤出玉清昆仑扇,泪痕未干,只冷然道,“我要你们全部陪葬!”那声音冷然似冰,杀机已起。
一挥手,一群人血溅当场,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泪水渐渐干涸,只抱住怀中人不肯放手,全然不顾那人已断了呼吸,而远处曲阳王的大军也已渐渐接近。
便是在这般血色残阳下,她依稀闻得原应命丧当场的那群叛军之中有人发出了一丝不大却清晰的□□。她蓦然抬起眼,似不明白般侧头去瞧,心中暗忖,莫非方才那一击还要不了一个凡人的命?抬起手来,不相信一般,望着玉清昆仑扇看了一看。
“不必看了。”一个清越的女声自身后传来,“若不是方才我自行收敛了九成九的法力,你那一扇下去,这群凡人安有命在?怕是连魂魄都被尽数扇没了。你以法力令这人安息,已是犯了大忌。若再滥杀凡人,彼时便又添了更多业障,却待如何消去?折颜在你临去之时所嘱之事,你却是一件也未能做到。”
她转过头去,却见一个青衣女子背光站在她身后,虽看不清面容,却感到一阵莫名悸动。
还不待她开口,那女子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去,伸手抚上少卿垂落的发,低声道,“你这人总是这般……当日我劝你莫万事一肩担了,这世间之事,哪里一人能尽扛,你总不听。如今这般……却是令人叹息。”她回过头去,望向白浅,定定道,“你这般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想来也不知我是何人。我与你在一处,于今也有九万余年了。今日方能一见,也是机缘所至。”
“你……莫非就是……”她恍然道,“玉清?”
那青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现下没有时间与你细说,你且放开他快走罢。再晚些,那边大军便要到了。”
她没有动,原本已干涸的眼眶复又盈满泪,指尖拂过他的脸颊,幽幽道,“师父一向宝相庄严,皎皎然如明月,极是端正,一丝不苟,何曾似这般狼狈,如白壁蒙尘一般……”泪水又落了下来,“委实都是我的不是。”
“你不必自责。岂不闻,峣峣者易折,佼佼者易污?他自选了这条路,便早已有心理准备,亦定有毅力走到最后。”玉清叹了一声,方欲再说什么,却侧过头去,顿了一顿,急促道,“快些隐了身形!有人来了!”
白浅默了一默,依依不舍地缓缓放下怀中人,抬手施诀,隐去了身形。玉清站在她身边,望见远远跑来的人,却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一片尸横遍野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中,一位年轻女子跌跌撞撞地向这处奔来。她烟霞色的衣裙已被遍地血水染成赤色,头上惊鸿髻已散了,步摇与金钗落了一地。她只一气向他身边奔来。待奔到他身边,便无力地跪倒,伏在他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白浅在一旁默默看着,被此情此景感染,也红了眼眶。
“我方看到疾风浑身是血地奔来相告,便知你是凶多吉少了。”她一边哭,一边喃喃道,“我等了你十几年,你自做你那忧国忧民的镇国将军,我便是不能嫁你为妻,只要见着你好好的,也认了。如今你既应了与我的白头之约,便不能食言,让我空等……”说到此处已是失了声,“可你竟抛下我独自去了……”
白浅在一旁听着这女子如此说,心头竟没来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怪异之感。她虽说不上是什么,却着实相当别扭。
“你这般不守信诺,寻见你时,定要与你问个清楚。”她说着说着,竟笑着收了泪。“今次,莫以为还能再躲着我。”
白浅还在寻思这女子所说的寻着他是何意,却不意那女子已将一柄短剑刺入了心口,缓缓地、似极满足一般软倒于他身上,面上尚带着笑意。
白浅心头大震,方欲替女子施救,却被玉清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命当如此,你不能救她。”玉清蹙眉,语罢又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白浅若有所思地默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多时,已有人来寻那女子。见着女子已毫无气息,都难免落了一回泪。
“郡主这般花容月貌,与洛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造化弄人,那年王爷请得太后懿旨,便当嫁入镇国将军府的。奈何还未成亲,南境之乱又起,将军连夜驰援缗山。这婚事便被耽误了。之后将军被勒令闭门思过,又被收缴了兵权,王爷也被远调豖州,从此天各一方,生生断了这门亲事。如今……当再无人能分开他们了。”
“这般生死与共,当是爱极了罢。否则有一丝不爱,如何能共死?”
她愣愣地听着这话,似有一丝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似这般痴情的女子,死生相从,世间又得几人?将军义之所在,死得其所。郡主真情可悯,生死不离。婚约既在,便当合葬一处。生时不得结为连理,死后亦当同穴而眠。”
“极是!极是!”
收敛之人语罢,便将二人分开,一番安置,着一人去往曲阳王处报讯。
不多时,曲阳王已遣了人马来搬运二人。
“不……”在一旁半晌没动的白浅忽道,“师父断不能与这姑娘葬在一处!”
“为何不可?”玉清勾起唇角,“他既已弃世,此生已了,这身后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不……绝不行!”她咬着下唇,手中扇子已被握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