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你怎么来了?”子阑笑意不减,“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愿见我。”
“我再不来,你可是要大闹兜率宫了?”她叹了一叹,“老君闭关前知你定要来缠着童子,便令我届时来寻你。你此生乃是白浅上神命定的徒弟,休要再做他想。”
子阑面色一黑,便颇有些不忿,“那老太婆有什么好,怎么就成我命定的师父了?”
“白浅上神乃是这三十三重天上少有的上神,修为亦颇高深,做你师父还委屈你了?”
“你不懂!”他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愤愤不平,“她号称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美则美矣,却整日里与根木头也没甚区别。我方上离恨天的那日,老君领着我去见她。她老远见着我,便扑过来抱着我唠叨了半晌‘你终于回来了’之类,哭成个泪人一般。我虽不记得前世与她有甚纠葛,心里想着,她这般真情毕露,想来定是看重我的,这师父总不会错。没曾想,那日之后,我每每有不懂的跑去寻她解惑,她却再未正眼瞧过我一眼。”顿了一顿,向着她摊了摊手,“你说,这种整日里伤春悲秋、整夜整夜须饮酒方能入眠,成天不发一语的上神,如何做我的师父?与其随着她荒废了年月,虚度了光阴,不如早做打算,免得日后耽误了我修行!”说罢,便自衣襟内掏出一叠纸张来,扔在地上。
胭脂默默听完,拾起纸张来,一页一页,慢慢翻看。
那纸上写满字句,细细读来,却满纸离愁别恨。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算天长地久,有时有尽,奈何绵绵,此恨难休。』
“怎么样,我未曾骗你罢?”子阑无奈道,“也不知她为何如此。”
她默了一默,微微叹道,“是了,你尚不知墨渊上神之事,难怪……罢了,总归今日是我掌着兜率宫,且老君已嘱了我……你便随我往承明殿走一遭罢。”
那承明殿乃是兜率宫中一处极僻静的处所,由来便少人迹。承明殿内有一方八尺宽一丈长的水池,常年水波荡漾,清澈见底。子阑从未到过此地,见着这水池,难免问了一问。
胭脂只道,“此乃太清境的万华池。据说可观前数十万年,亦可观后数十万年三界之事。”
子阑笑道,“莫非与第七天的妙华镜相似?”
胭脂冷笑道,“妙华镜岂能与这万华池相提并论,且仅能将凡世之事一观罢了。这万华池内,人神仙鬼,但凡存于世间的,万事万物皆能通晓。”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能随心操纵这万华池者,仅老君一人而已。旁人便是道法通天,亦只能观其一隅。”
子阑环伺一圈,见着一旁墙上挂着一柄宝剑,便又问道,“这剑是?”
“寒水剑。”胭脂眼波一转,微笑道。
又见香案上一面镜子,乃问道,“这镜子?”
“昆仑镜。”
最后指着白玉瓷瓶问道,“这瓶子是?”
“羊脂玉净瓶。”
子阑叹道,“皆是不得了的法宝,今日真是开眼了。”
胭脂笑道,“老君的法宝岂止这些,你没见过的多的是。”
子阑摇头叹了一叹,“这老君,委实厚此薄彼。你不过比我早生了几百年,便能随侍老君身侧,掌管兜率宫。我便只能拜那女人为师,住在锦瑟岛。人比人,气死人!”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胭脂微微一笑,了然地摇摇头,“锦瑟岛不好么?那处可是三十三天最重要之处,守着归元池,可是无上功德。”
“我就不懂,那归元池有什么好守的。”
胭脂敛了笑意,缓缓道,“昔日白浅上神方至那岛上,便将落伽山改名为锦瑟岛。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悔。”
“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然了一切,往事却不可追。追悔莫及。”
“因此方才改为了锦瑟岛?”
“正是。”
子阑顿了一顿,蹙眉道,“那归元池呢?”
“说起归元池,便不得不说起重生之事。”胭脂浅浅地望向他,“你可知自己已死过一回?”
“知道,”子阑淡淡道,“说是我自神魔大战之时死去,死后却于这三十三重天重生。”
“我亦是重生之人,”胭脂蹙眉道,“神魔大战前便已死去。”顿了一顿,又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有的人死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人却可在这离恨天上重生?”
子阑略思索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是何缘故?”
胭脂低头望着万华池盈盈的水波,淡淡道,“明明两情相悦,却因天意不得相守,就此死别……这番情意天意固不怜,但若散于凡世或天上,皆是一番难以纾解的痴与憾。浩浩苍天虽大,却难装下这无边的怨愁之思。是以,天不见怜之人,老君发宏愿怜之,以保天之稳固。三界之内所有两情相悦却不得相守的痴男怨女魂归之处,便是这三十三重天云海下无边的碧海。于那碧海之内辗转一段时日,老君再于归元池之中渡之,便可复生。乃至魂飞魄散者,老君于池中以昆仑镜重将魂魄结好,待归元池中映出那人生前的模样,不久便能重生了。归元,归元,便是元神回归之意。如今你可知晓了这归元池的要紧了?”
“等等……”子阑顿了一顿,“照你的意思,能于离恨天重生之人,皆是生前不能相守的痴男怨女?”
胭脂默默点了点头。
子阑嘴角一扯,“我应当不在此列罢?”
胭脂默默望着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看,我左瞧右瞧都和风月不沾边,不像是耽于情爱之人。”他笑道,“一定是弄错了。”
胭脂不答,只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