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又笑了，轻声道：“但你们有灵魂。”只需要将你们的灵魂牵出你们的肉身，一切便可解决。

莫铁也笑了：“如果真的被留下灵魂，这个地狱，怕是要糟糕了。”言下之意，不甘枉死的她，必然把这地府弄得鸡犬不宁。使者闻言，但笑不语。

莫铁转过身去，对趴在地上流泪的胡满多多喊道：“多多，你冷静一点，这只是一场幻觉！”站在她身后的使者一愣，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这确实是一场幻觉，为了让她们的意志崩溃的幻觉，但是，莫铁是如何猜测到的？

对面的胡满多多抬起头，怔忡的看着莫铁和莫铁身后的使者。

“你若断定是幻觉，为何不敢跨过油锅走近胡满多多？”使者笑问，压抑住心中的惊异。

因为她也不是那么肯定，害怕走出那一步之后，便再也无法回头。莫铁在心中想，当然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说出她之前对胡满多多喊出的那番话，其实只是想安慰胡满多多。想了想，莫铁又转回身，笑容可掬的看着使者，突然问：“请问：灵魂会有具体的肉和骨头吗？”

使者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自然不会有。”

“那么……油锅里那个可怜少女为何有白骨，还有被炸焦的血肉？”莫铁冷笑，同时侧身，当着使者的面，用很明显的鄙视眼神瞟了裂缝下面的油锅一眼。如果是死去少女的灵魂在忍受下油锅之苦，她自然不会有常人一样的白骨和血肉，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这是使者故意设计出来的幻觉。

使者立刻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本想利用人的幻觉，让你们看到最残酷的极刑而使你们黯然伤神，之后再魂飞魄散，我们只需要得渔翁之力便可，没想到……没想到莫铁不仅胆大，更是心细，竟从这里看出破绽，是使者自作聪明了，使者输得心服。”

输得心服？莫铁突然有一股想大笑的冲动，如果使者会读心术，知道她莫铁所有的话只不过是一种试探，也不晓得使者是否会后悔。

“但有一事，我不明白。”莫铁心中虽然想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表情，甚至对着使者抱了抱拳，一揖到底，“难道阴界，真的没有能者敢和血歌一决高下？而因此受限于一个妖魔的威胁？”

“呃……”使者脸色微变。

“哈哈哈……”突然的大笑，爽朗而清晰，却夹带着滚滚黄沙飞舞而来，扑了莫铁满口满鼻，和四周的黑暗不同，一条血腥红色人影由空而落，笔直的落到莫铁面前，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呈现在莫铁眼睛中，像铜铃的大眼炯炯闪亮。

莫铁呼出一大口气，举起手用力的朝脸上抹了一把，却抹不去嘴里和鼻孔中残留的细沙。

“死神大人。”使者立刻单膝着地，恭敬的唤道。死神一挥手，示意使者站起身并且后退。

“莫铁。”死神炯炯发亮的眼睛瞪着莫铁，妖异，诡秘，却也有着少许的赞赏，“我终于知道，为何对你，非要本王亲自出手不可。”

阎王亲自出手抓她吗？死神是这个意思吧？莫铁眼眸微垂，直到心中所有的惧意都已经完好的掩藏之后，才抬起深炯的双眼，对着死神微微一笑，道：“死神大人，想必你在暗处看了不少，显然死神这个职位比较闲，呵呵……”她在讽刺阎王呢，感觉很过瘾，过瘾之后的后遗症是什么，她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死神盯着莫铁又看了大半天，闪亮的黑眸眨了几眨，道：“世间凡尘，不怕我的人极少……”而你就是其中之一。死神最后一句想说的是这个。

不等他说完，莫铁立刻坦诚：“我怕你，极怕。”说完，她还笑了笑。

“呃……”死神很粗犷的五官僵在脸上，笑容也隐去，他铜铃大小的双眼又看了莫铁大半天，才摇摇头说道，“你怕我？可是我……为何看不出来？”

“那死神……看出了什么？”莫铁学着他的语气极为缓慢的问道。

“你在诓使者，而你成功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莫铁，你很聪慧。”死神坦率的指出。站在他身后的使者闻言一愣，不能相信的看向莫铁。

莫铁一笑，这一次的笑容却只是停留在脸颊，而非眼底，她道：“其实我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至少……还没有得到所有的答案。”

“姑娘心中若有疑惑，只管问出便是，我可以为姑娘解惑。”死神略一沉呤，开口道，“只希望我解开姑娘心中的疑问之后，姑娘也能如实回答我的几个问题，如此公平的交易，姑娘意下如何？”

使者瞪着死神的背影，眼睛和脸上统一都是震惊表情。向来高高在上的死神对一个凡间的女子如此客气，这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很好。”莫铁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裂缝那头已经站起，正用防备眼神盯着死神和使者的胡满多多一眼，“但我希望你能够同时为我和我的朋友解惑，毕竟……这种口舌，我不想日后向她再重复一次，太累了。”

“姑娘想得周到。”死神咧嘴一笑，两边的胡子跟着往两旁翘开，他突然一挥衣袖，也不见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但莫铁手中却已经突然多出一只略带着温度、极为柔软的小手。莫铁垂头，再抬头，看到胡满多多目瞪口呆、一脸呆瓜表情的僵在原地，而自己的手，正和胡满多多的手紧紧相牵，仿佛回到裂缝发生之前。

幻觉，果然是可怕的东西。但她和胡满多多此时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这的确是真实的，无需置疑。莫铁想对着死神露出一个笑容，结果却只是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姑娘请问。”死神言语中透露出极端的客气。

“你们用幻觉来迷惑我们，我猜测，无非是要我们自乱阵脚，好趁我们意志消沉时，诱骗出我们的魂魄，一旦如此，劫数定下，我和胡满多多便再难以逃出升天，是不是？”莫铁道，“而你们之所以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想必和血冷凝留在我和胡满多多身上的护身魔法有关，说白了……除非我们自己一心求死，否则，无论是黑白无常，或是牛头马面，甚至是死神你自己，暂时都无法伤害到我们的身体，而在平常情况之下，只要肉身不倒，灵魂便不会出窍。”

“姑娘猜测的，倒也不差。”死神点头，“只是……我却不知道姑娘凭什么如此猜测。”

“那一次湖泊中喷出滚烫的岩浆，我心中便隐约有了丝疑惑，沈野他们和血歌一战之后，血歌受伤，半夜三更去……”感觉到握在自己手中温软的小手突然颤抖了一下，莫铁不由瞟了身边的胡满多多一眼，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血歌离开时，对我和胡满多多身上施下护身魔法，正因为此，那数十个黑衣人才伤我不到，反被我所伤。当时，使者其实在场，和上一次相比，使者明明有杀我的更好的机会，却无故放弃，这点自然值得人细想，对了……那数十个黑衣人，其实和你们也有点关系吧？”

“哈哈哈……”死神大笑，道，“莫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想像力极好？”

“没有。”莫铁正色回答，“他们只说我推理能力不错。”其实石瑟瑟从来只会嫌她最会败家。

“推理？”死神不大懂，于是一愣。莫铁看着他，却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见她不回答，死神于是再问：“那么请问姑娘，你究竟细想到了些什么呢？”

“我想到的当然是：阴界，真的没有能者敢和血歌一决高下，而因此受限于一个妖魔的威胁。”莫铁回答，把之前对死者问过的话，又相差无几的重复说出一遍。

一脸络腮胡子的死神，铜铃一样大的双眼中有了一丝不悦和尴尬，却又极快的消失，他缓声问：“姑娘何出此言？”

“我和多多并非血歌本尊，血歌如今离开，可他的力量仍然能够保护到我们，我和多多陷入死亡之门如此之久，在你们自己的家门口，使者还是不能和第一次那般直接对我下杀手，难道不是害怕会和那数十个黑衣人一样，一旦近距离的碰到我的气息，他非旦杀不了我，自己还必然受伤吗，就凭这一点……”莫铁笑了笑，道，“所以我才说出那样的话。”这些，仍旧只是想像和猜测，对与错，莫铁自己也难以判断，只是事情已经如此，她也别无选择。

死神顿时哑然，使者也是一脸怔忡，莫铁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她的猜测，或者无误？想到三番四次救下她们的竟是沈野他们想除之后快的妖怪血歌，莫铁心中微寒，撇开血歌吸食人血的事实之后，仅以血歌对她们的救命之恩而言，他们，对血歌是否公平？

莫铁突然的叹息一声。

“姑娘可惜是女子之身，否则……”死神突然发出感叹。

“我倒认为我身为女子是件很庆幸的事情。”莫铁却笑了起来，“如果今天换成一个男子和你说出这番话，你或者不以为意，顶多觉得他还行，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你有感叹，这便证明：同一件事情，虽然结果相同，但因为是女子，所以才更让你觉得我有做人的成功之处。呵呵……虽然似乎赞誉极盛，其实骨子里，还是对女子的轻视啊。”

死神也笑了起来，他炯炯闪亮的眼睛盯着莫铁，问：“姑娘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其实地府并非人间的人想像的那般恐怖，这儿也能鸟语花香，更有奇景异事可看。而且，姑娘若留在地府，绝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使者又是一惊。

“哈哈哈……”这次，轮到莫铁爽朗的大笑出声，估计死神已经山穷水尽，居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诱饵，只是，莫铁心中很明白，她宁可和沈野在人间做着最最下层的凡人，也不要来地府做最最上层的鬼魂。

死神沉默的看着莫铁大笑，而使者却用惊悚的眼神看着莫铁大笑。

“你是觉得高兴，还是觉得真的好笑？”胡满多多却在这时候拉了拉莫铁的衣袖。

“呃……”莫铁立刻止住笑，侧过脸，一本正经的小声对胡满多多道，“多多，有些话宁可憋在心里，也不能说出来。”

“为什么？”胡满多多似乎不解。

“因为莫姑娘觉得我的话可笑。”死神替莫铁回答。

因为他的话，莫铁又看向死神，死神炯亮的双眼也瞪着莫铁看，半晌之后，死神道：“看来莫姑娘是要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