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有着极重的凉意。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床榻前的地上,果然如霜。
莫铁睡不着,她微侧着身,微眯着双眼瞪着地上如霜的月光,许久都是一动未动,睡在她身旁的胡满多多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显然睡得香甜。
第三天的赌注是什么,胡满多多心中早有了底,而且很自信赢定了石尘,因此很容易便入睡了,但莫铁的心思却不同。她应不应该直言告诉胡满多多:其实逃跑,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
如霜的地面,突然蒙上一层巨大的暗影,莫铁心中一惊,微眯的双眼猛然瞪大,是幻觉吗?她居然再次看到了阎王!
身形高大的死神挡在窗前,他铜铃一样大的双眼默默注视着莫铁,满脸的络腮胡子仿佛比上次长得更长了些。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是有这么一说吧?莫铁瞪着死神,死神又来了,但传说中勾魂的黑白无常呢?还有传说中引路的牛头马面呢?
莫铁突然用力踢出两脚,踢在了胡满多多的身上。
“啊呀……”胡满多多痛呼一声,莫铁的第一脚便把她踢醒过来,受到莫铁的第二脚攻击时,胡满多多立刻发出不满的低叫,“莫铁,你做恶梦啦?对我拳打脚踢……呃……啊……”
“先闭嘴。”莫铁依然瞪着死神,嘴里却是和胡满多多说话,“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阎罗王。”
“果然……”莫铁长长的吐气,“还好,不是幻觉,显然我的意识还是极为清醒的,精神也未受到刺激。”
死神铜铃一样大的双眼,不由缓缓露出几分笑意。见到死神还能够如此镇定自若的交谈的人,世间不多,死神怀疑以后是否还能够遇上像莫铁这样的人。
“你这样还叫没有受到刺激?”胡满多多小声的问,“你忘了你刚才那么狠的踢了我两脚?”
死神闻言,目光瞟向胡满多多,这一回的胡满多多,也教他刮目相看。
“呵呵……”莫铁小声的笑了,她仍然瞪着死神的双眼,因为有了少许笑意而变得明亮生动起来,“我只是想以最快最简单的方式看你是不是没有被黑白无常给勾走魂魄嘛!”
“哦……果然最简单的方法往往也最有效果。”胡满多多闷哼一声。
她们,竟然当他不存在。死神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于是道:“一回生,二回熟,此话果然不假。”再次见面,她们似乎对自己已经没有了丝毫惧意。是她们断定血冷凝用在她们身上的保护魔力仍然有效吗?
“深夜造访,不知阎大人有何指教。”见他总算开口,不再用那种深藏不露的眼神打量她们,莫铁于是开口试探,其实躺在床上的被窝中,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交谈,而这样一个男人还是要人命的阎罗王,这种滋味实在让她难以忍受。但若要她此刻翻身坐起,再以优美的姿态披上外衣准备随时随地和阎王来个你死我活的拼斗,莫铁认为那还不如以静制动。
死神无语,掩饰掉那差一点便要叹出口的气息。
“路过此地,感受到你的气息,便不知怎么的就想过来看看。”死神道,“夜深了,莫姑娘请休息,我就不再打扰。”死神沉声说完,身影便凭空消失掉。
“这个阎王爷还真是有点怪。”胡满多多轻声道,“莫铁,你说,他真的走了没呀?还是躲在暗处偷听我和你会说什么?”
“他不至于这么无聊吧。”莫铁笑着回答。
胡满多多不免疑惑:“那你说,这个要人命的阎王,突然蹦出来,却又什么也没做,就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和咱们拜拜了,他什么意思?”
“这,我还真的猜不出来。”莫铁懒洋洋的回答,“不过……比他们厉害的血歌都找不着我们,但死神路过此地时却能顺便来看看我们,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胡满多多一手支撑起身子,半侧着脸瞪着莫铁的脑勺,“血歌根本不曾回头找过咱们!”
莫铁闻言,扭回头看向胡满多多,看到胡满多多认真而失落的脸,莫铁突然笑了起来,道:“夜深了,睡吧。”
胡满多多心中难受,不由重重的躺回床上,她一声不吭,大大的双眼睁得溜圆。
仿佛知道胡满多多已经睡不着,莫铁于是又扯开话题:“石尘虽然武艺高强,再生能力也很诡异,但肯定不是巫师一类,石尘是古代人,科学方面自然极弱,所以结界这样的事情,他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
“你是说……”胡满多多闻言,飞快的又单手撑起了上半身,她看向莫铁,一脸惊异,“石尘和阎王相互勾结?结下结界?”
“也许……还不止两方面的勾结。”莫铁低声道,“谁又知道真相呢?”
“这么复杂?”胡满多多挫败的跌回床上,“对了,莫铁,你对时间和空间有所研究,那么对结界呢?你能不能布下结界?或者,你能不能破除结界?”
但莫铁并没有回答,胡满多多也没有再问,两人睁大双眼,瞪着床幔,深夜,在她们的沉默中,更显得深沉而冰凉。
第三天的赌注会是什么呢?因为这一次没有事前通知,所以石尘并不知道今天胡满多多又会出什么样的难题给他。但不管如何,石尘却是略有所期待的。
早餐之后,胡满多多终于说出第三天的事情是什么。
“今天我有点累,加上莫铁又吃坏了东西,有点闹肚子,”胡满多多说,“所以事情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要你做的事情,就是猜出十道谜语便成。”
十道谜语?石尘突然想到刚认识胡满多多的时候,为了摆脱自己,她出的那些谜语,那些,算谜语吗?石尘在心中苦笑。但他还是很干脆的点头答应:“可以。”
在一旁的石林却忍不住开口道:“少主,既然是猜谜,属下认为还是请小姐把谜底先写下来,等少主猜出谜底之后,再来比较会好一点。”
石尘闻言不由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胡满多多。显然,石林对胡满多多她们的古怪精灵已经是了如指掌,所以害怕事后又横生事端,才想着办法先将胡满多多一军,免得她到时候以谜底不对来赖账。
“好说。”胡满多多却自信的一笑,朝莫铁瞟了一眼,便见莫铁默契十足的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布包裹,胡满多多伸手接过,拈了两下,微笑道,“答案,我早已编好序号写在里面的竹片上,只要石公子将我十道谜语猜答完毕,我的答案便可以公布于众,各位,我这么做,应该极妥当了吧?”
蓄意已久,必有阴谋。石尘暗想,却不动声色的一笑,点头表示认可。
“既然这样,那我就出谜题啦!”胡满多多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石尘一笑,瞟了一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撤下的饭碗和茶杯,道,“多多,既然是猜谜,我们不妨去花园,天气如此好,我们可以一边猜谜,一边游船,你说如何?”
“我说了我有点累,所以只想速战速决。”胡满多多却坚持道,“十道谜语并不多,只要石公子不要故意拖延考虑的时间,我想两盏茶的工夫,我就可以回房睡大觉了。”
石尘看了胡满多多两眼,最后无奈,只好妥协道:“既然这样,多多你出题便是。”
闻言,胡满多多露齿一笑,说出第一个谜语:“蚯蚓,蛇,田里的泥鳅,你说,哪个最长?”
这也算谜语?石林瞪圆了双眼,白痴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石尘看着胡满多多,思考片刻,心中虽然知道以胡满多多的心思,这个答案必然和自己想到的会有所不同,但,谁知道胡满多多会不会站在他这种心态上把答案反写?想了片刻,石尘这才回答:“我想,应该是蛇吧。”
“错!”石尘的答案一出,胡满多多立刻兴高采列的又蹦又跳,然后宣布正确的答案,“根本不是蛇!应该是田里的泥鳅最长!”看到石尘和石林不解又狐疑的目光,胡满多多哼了两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蚯蚓,两个字,蛇,一个字,而田里的泥鳅,却有五个字,念起来自然是最长的。莫铁,你说对不对?!”
“对得没话说。”莫铁微笑着。
听了她的解释,石尘只是好脾气的一笑,石林那张麻子脸却差点鼓成了青蛙的肚皮,这算什么谜语?又算哪门子的答案?
“听好了,现在我出第二个谜语了。”才不理会他们怎么想,胡满多多又开始出谜题,“话说两个男人同时上山,走在前面的男人不小心摔下悬崖,为什么走在后面的男人立刻跟着跳下了悬崖?”
石林听了这种谜语,嘴一张,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差一点就要喷出鲜血,但石尘却很认真的想了想后回答:“会不会是后面的男人想救前面的那个男人呢?”
“哈哈……当然不是!”胡满多多大笑出声,猛烈的摇着头,她笑了好一会,然后公布正确答案,“因为后面的男人是个瞎子,前面的男人是他的领路人,领路人走哪条道,他自然跟着往跟儿走。后面的男人,那叫没得选择。”
听到答案,石尘依然一笑置之,而石林的面部,却有了少许抽搐的痕迹。
这也叫猜谜?根本就是耍着少主玩儿!石林虽然生气,很生气,但也不敢出口斥责她,毕竟石尘认定了胡满多多,所以他就要像信仰石尘一样信仰胡满多多。
“好了,现在开始说第三道谜语:我告诉你说,其实我是个男子。猜一个成语。”胡满多多笑容可掬的道。
“女扮男装?”石尘一愣,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对,好像没有这样的成语。”他瞅着胡满多多的笑容很久,然后承认失败,“我猜不出,你不妨告诉我答案。”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自欺欺人。”胡满多多得意的回答。
石尘微微一笑,已经彻底明白,任他想破脑袋,只怕也猜测不出胡满多多的任何一个谜语,因为这些谜语,根本就不是谜语,仅仅只是胡满多多想破了脑袋来为难他的无理取闹。
“多多,你的谜语确实很难猜。”石尘承认道,“今天是第三天是吧?我承认,我做不到你要求的事情。”
“你……”胡满多多微愣,没想到石尘居然轻易妥协,他不像那种人。
“你一直说你今天很累了,而莫姑娘也有身体不适之处,多多,后面的谜语我看也不必再猜,因为我知道我猜不出来,你,不如和莫姑娘回房休息吧。稍候我便找个大夫替莫姑娘去把把脉,你们好好休息便可。”石尘柔声道。
石尘的建议让胡满多多和莫铁同时感到意外。这样的石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古怪之处。
“既然这样,好吧。”胡满多多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忧心,她站起身,拉起莫铁的手便往外走。
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石尘突然问石林:“首饰铺的老板不是今天要送东西过来吗?”
“是,”石林回答,“少主,应该快到了。”
“三天之后,我和多多成亲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石尘又问。
“回少主,一切安排妥当,您放心。”石林垂首柔声道,他似乎想退出去,但启步之前,又不知何故停下了脚步,垂着脑袋,石林小心翼翼的问道,“但是少主,您答应胡满姑娘的七天七件事情,加上三天之后的时间,都还差一件事情没有完成,您不怕胡满姑娘她……”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了。”石尘沉声道,“由目前得到的消息看,沈野和血冷凝虽然还未发觉莫铁和多多被困的结界所在,但他们却已经联手,而且,虽然在一百里之外停滞不前,却也不肯就此离去,我怕事情久了,会有我害怕的事情发生。”
“少主,您……似乎有些不自信。”石林忍不住道。
石尘无语,半晌之后才道:“你去看紧莫铁,这种时候,一点乱子都不能出。”
“是。”石林微微点头,领命退下。
离开饭厅之后,在穿越长廊时,胡满多多和莫铁远远的便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老头儿捧着一个大匣子在一个丫环的带领下正往这边来了。
“首饰铺的老板,看他喜笑颜开的,难道是那副蝴蝶加月亮形的饰品真的被他搞定了?”莫铁站定,看着他们由远至近。
“有钱就是能使鬼推磨。”胡满多多不由嘀咕一句,她拉了拉莫铁的衣袖,道,“这小老头有什么好看的,莫铁,咱们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