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也是同样的一片漆黑,空气中满是霉变的味道,我顺着铁梯向下爬去,铁梯上沾满了粘乎乎的东西,可能是刚才那个怪婴留下的。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哭声越来越明显了,我不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因为走得太快,竟然一不小心踩到了粘乎乎的液体,滑倒在地。我连忙打开了手机,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正前方的下水道洞顶上,墙壁上,地上都爬满了刚刚所见到的怪婴。在它们包围下的角落中,一个少女正蜷缩在那里,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长发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身体。
也许是注意到了灯光,所有的怪婴竟然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狰狞的笑容,腐烂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粘稠的液体留下来,是唾液吧。它们怪叫着冲了过来,没想到无意中捡到的铁锹竟然变成了最好的“杀人武器“,我抡起铁锹,在好一阵子利器与血肉碰撞的声音过后,我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来到少女的跟前。“跟我走!”我大喊道。
她突然抬起头,由于灯光太暗,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格外醒目,我在这眼睛中看到了一种亲切无比的眼神,这眼神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这种感觉却有无比虚无缥缈,仿佛来自几个世纪之前。
“你后面!”她大叫道。
我赶忙转回头,只见又一只怪婴凶恶地扑了过来,我下意识地用铁锹挡了一下,它的头正撞在铁锹上,随即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放眼望去,黑暗中仿佛有更多细小的身影在蠕动着,看起来有更多的怪婴已经发现我们了。
“走啊!”情急之下,我猛地拉住了她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硬拉着她的手逃出了下水道,来到了地面上。我赶快搬来盖子将井口死死地盖住,怪婴每似乎并不愿意来到地面上,一切又都平静了下来。
她同样瘫坐在地面上――大马路的中间坐着两个人,这种情况在平时看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切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我看着她,她也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头发显得格外凌乱不堪,脸上也被溅了一些粘稠的物质,但这些都无法遮住她清秀的面容。
我的心微微一震,一看见这张脸,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了上来,这不是一般男女间所常见的“一见钟情”,而是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我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可能是我在失忆前和她有某种关系吧,于是便问道:“你认识我吗?”
她可能是认为自己长时间对我的注视而感到有些难为情吧,低下了头,说:“不认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为了避免尴尬,我打趣着说:“搞不好整个城市里面就只剩下咱们两个活人了,那咱们也算有缘了。我叫方瑞先,你呢?”
她似乎吃了一惊,连忙抬起头,又端详了一下我,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说:“我叫方小萍。”
“真巧啊,咱俩居然同姓。”我说。
“你跟我爸爸的名字一样,”小萍说:“可惜,你这么年轻,不可能是的我爸爸。”
是啊,我二十六岁,而小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我虽然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如果她真是我女儿的话,除非我六岁的时候生了她,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自打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见过我爸爸,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妈妈去世了,临走前,妈妈告诉我,我其实是有爸爸的,他就住在幸福街。”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调中满是哀伤和凄凉。
“所以你来到了这里,发现整座城市都被怪物占据了?”我问道。
她点了点头,说:“我没有钱住旅店,在下水道里面住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全是怪物。”
我的心有些愤愤不平,说:“那你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残忍地抛弃你们娘俩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小萍哽咽着说:“妈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爸爸的事,我们生活得很贫苦,妈妈宁可挨饿,也要让我吃饱。”
我清楚地看见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了下来,一丝怜爱我禁不住要用手去替她擦去泪水,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真对不起,”小萍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本来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些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感到非常的亲切,不由自主地说了这些话。”
怎么她对我的感觉和我对她的感觉竟然是如此地相似,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正巧,我也要去幸福街,”我本来是想赶快逃出这座城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我陪你去找你的父亲,怎么样?他现在也可能正处在危险之中呢。”
我本来是准备对她加以说服的,因为以少女所特有的矜持,应该是不会答应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同行的,想不到,她竟然羞涩地答应了。
我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便说道:“到幸福街还有一段路程要走,这样吧,遇到怪物的时候,你就躲在我的身后。我虽然不是个强壮的人,但保护你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一闪,似乎对我的这一番话有着某种特殊的感受,但随即还是走了过来,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沿着公交车的路线走了半个小时,只走了两个站地,现在已经是上午了,光线却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因为密布在半空中的阴云已经厚的可怕,就像一团死亡之云,一点点地向我们逼近过来,愈发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无助。似乎要下雨了,凭直觉,这场雨一定会下得很大,但现在毕竟还是没下。我真希望这场雨马上来临,这样天空也许会放晴,我也许会发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噩梦而已。
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我转回头,发现小萍已经不见了,在这种非常的环境中,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很可怕的,我的心猛然一紧,连忙转身向后面跑去。
还好,小萍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停留在一家大型超市的橱窗前面,两只手抚着橱窗的玻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里面的摆设。
我走过去,发现橱窗的里面有一只非常可爱的玩具熊,正幸福地躺在一个小女孩的怀里,可能是看得太入迷了吧,她并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只是在看着那只玩具熊。
“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个?”我笑着说。
她被吓了一跳,忙说:“不是,我只是,只是看看而已。”
这明显是假话,我虽然不会察言观色,但这点小把戏还是很容易被看穿的,正好我又只铁锹,将它扬了起来,说:“你退后,看好戏吧。”
小萍似乎还不是很清楚我的用意,只是机械地退后了一步,不解第看着我。
手起锹落,“哗”地一声响,整块玻璃都被拍得粉碎,碎片飞散得到处都是,包括我自己的身上。
小萍不由得惊叫起来:“你在抢劫?!”
我笑着说:“人都死光了,哪里还有抢劫的概念,”说着,我拍了拍身上的玻璃屑,走进了橱窗,看着小萍还楞在外面,便说道:“进来吧,现在整个超市都是我们的了。”
她又楞了一会,终于小心翼翼地把脚踏了进来,脸上终于露除了许久未见的开心笑容,她用颤抖着的手把小熊抱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把脸贴在小熊的脸上,眼睛微闭,似乎正在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切。
“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嘲笑”着往超市的内部迈勒一步:“你先在这儿‘玩’吧,我进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回答,反而又有泪珠从脸上滑了下来,说:“小时候,我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在过生日的时候,他们的爸爸都给他送小熊做生日礼物,于是在我快过生日的时候也闹着妈妈给我买,她没有钱,就到超市里面去偷,逃出的时候出了车祸,受了内伤,所以在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她去世了。”
从一开始,我就害怕她提起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一旦被提起,我的心就会莫名其妙地颤抖,一种负罪的感觉就会在顷刻之间将我的内心完全占据,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她那罪恶的父亲。
“难道这就是有爸爸的感觉?”她突然轻声说道:“以宽大的臂膀,保护着他的孩子,这种温暖和安全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的确,父亲能够给予孩子的某些东西,是母亲永远无法替代的。”我说。
抱着小玩具熊的小萍看着我,突然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让我感到非常吃惊的话:“你真像我爸爸。”
“这……”我一时语塞,冷汗从脸上冒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一个仅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我连忙说:“这怎么可能,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怎么会让你觉得我像你的父亲呢?如果说像哥哥,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