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唐代的村级市场,也就是盛渔村的码头易场,丝毫不比现代的菜市场逊色,一样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小贩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调子高低长短各有千秋:有的短促而浑厚,如战马的嘶鸣;有的冗长而尖锐,仿佛是子鸭被捏住了脖颈的叫声,令人忍俊不禁。更有那为了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讨价声,共同谱成了早晨的市场进行曲。
从不歇脚的海风似乎收了那些小吃商贩的好处,把他们摊铺里小吃的香味卷起,精准地送到某个管不住嘴的行人的鼻子跟前,引得一泓涟涟的口水,他忍不住地掏出几文钱去买了些,喜滋滋地往嘴里塞,突然想起那是家里那母大虫给的买菜钱,方还红润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自己刚刚咽下去的不是美食,而是蛇蝎毒虫…
青石小道两侧,是成排的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如争艳的花草,惹人留连。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猪肉张正“咔咔”地剁着排骨,嘴里还不停地哼着“卖猪喔~纯种的黑毛猪~”,离那剁板不远处,搁着一只大猪头,两眼空洞无神地浏览着过往行人,等待着他的归宿的到来。肉铺对面的水果铺子就比较热闹了,各色时令水果,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子,新鲜诱人,几个妇人正叽叽喳喳地对着水果和小贩比划着什么。不远处,包子铺的伙计正掀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高声呼道:“肉包、菜包、叉烧包、豆沙包、莲蓉包、大烧包…应有尽有~快来尝尝诶~”市场上还有水产店、蔬菜店、酱店、木工铺子、打铁铺子等,总之日常生活用物一应俱全。
我和逍遥在水产店前停了下来,店主鱼嫂正在案台上剖鱼,店铺上摆着各种水产品,角落也有一些虾,但个头大都很小,有的虾壳已经变成红色,头身破碎,用手捏一捏,有些已发干、发软,明显是不新鲜的。逍遥翻来翻去,显然对这些残次品不满意。
男人的购物观和女人的是很不一样的:一说到购物,女人们喜欢流连于服装和配饰的海洋,或者顺便绕道鞋类专柜观摩一番;而对男人来说,购物是一种使命,他们来商店购买事先想好的物品,买到后便尽可能快地逃之夭夭。这就是两性对待消费的根本态度不同:男性趋向认为消费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女性则更趋向“购物就是生活本身的一部分”--前者是在执行生活,后者是在享受生活--所以又称“男人买,女人逛”。这定理想来在古代也是颇为适用的。
扯得有点远了…
鱼嫂见“李上帝”不满意,忙解释道:“呦…买虾吗?这两天风浪太大了些,船家们都捕不到鱼货,所以新鲜的虾也没得买啦…”说着,她提过一条大鱼道:“怎么样?买条鱼回去煮汤吧。刚钓上来的喔!很新鲜呢。”
“不要不要…”逍遥对她摇头,“客栈冰鉴里的鱼还有好几尾没吃呢。”
逍遥所说的冰鉴,是我国的冰箱之祖,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最早的冰箱。在我国古代人们就发明了食物防腐保鲜的方法。《诗经》中就有奴隶们冬日凿冰储藏,供贵族们夏季饮用的记载。古籍《周礼》记载“祭祀共冰鉴”。“鉴”其实就是个盒子,里头放冰,再将食物放在冰的中间,起到对食物防腐保鲜的作用。不过倒没想到逍遥家也有,那他们怎么不多存点鲜虾呢?
我在旁间接提示道:“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空手回去?”
逍遥道:“婶婶说了,要是在市场买不到,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看看。”
“那咱就走呗~”
……
“哗~哗~”海浪一遍遍地来回拍打着海岸,不知疲倦,激起的雪白浪花四下乱窜,有的回到了大海的怀抱,有的则被海风带起,不轻不重地扑到来人的脸上身上,亦或一头钻入干瘪的土地里,只留下零零洒洒的几个湿点。
眺目远望,远处的海面如镜子一般平整,目所能及之处没有任何突起,看来到仙灵岛的路程很遥远。
岸边,几艘渔船在海上随波轻轻晃动,不时有船沿与海岸碰撞摩擦的声音传出。岸上,几个渔民正聚在一块儿,一边补着网,一边聊着天,看起来倒很是悠闲自在。
逍遥携了我去和他们打招呼,又问道:“几位大哥,你们这还有鲜虾吗?”
一个年长的渔民笑应道:“我说小李子,你现在问我们要鲜虾那可是问错人了,你得向人家海龙王要啊。这一连几天远海里都是大涛大浪的,能在岸边附近捞上几条昏鱼就算不错了,谁还敢奢望出海去打?”周围的渔民们也点头附和。
一旁的张四哥叹道:“可不,现在我们也只能在这补补网了,待午后浪平一些再到附近碰碰运气…但愿这风浪快些停了。”
逍遥失望地叹口气,与众渔民道了别,转身要走,却听一个中年男子道:“我跟你们讲呀,昨儿个我出海时看到东边岛上有一位好美丽的仙女喔!可惜我一上岸,就不见踪影了。”得,听这台词,说这话的一定就是后来卖船给苗人的水生叔了。
他身旁的渔民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少盖了…北村的大脚婆你不也是成天夸她漂亮。”
水生叔一愣,也不知是因为那渔民不信自己的话,还是想起了那“漂亮”的大脚婆。过了半晌,他才道∶“这…我这次是说真的!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从这话我们可以推断出水生叔的审美观正在恢复健康。
他说得真诚,别人却是不信。又一人打趣他道∶“哈哈…老水…我看你是想讨老婆想疯了!”渔民们哄然大笑。
水生叔憋了个大红脸,急道∶“是真的!东边的仙灵岛上真的有仙女住在那里,我亲眼看见的!”
张四正理着渔网,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大伙少听他吹牛,我也到过那仙灵岛,哪有什么仙女?只有一个又老又丑的凶肥婆,看到我,二话不说,就把我赶了出来!”
李逍遥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该不是见鬼了吧?那荒岛上怎么会有人?”
“绝对不会!”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张四哥和水生叔异口同声地说道。话音刚落,两位当事人俱是一愣,周围的人却已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我莫名其妙,傻傻地看着周围这群“明白人”。
逍遥拍拍胸脯,干咳了两声,仍是笑意不减,对我解释道:“张四哥和水生叔向来爱唱反调,从没有这样的默契,今天这可是大姑娘今洞房--头一遭啊~”
原来如此!
张四哥尴尬一笑,见机转移话题道:“逍遥老弟,店里没事吧?你不回去帮忙,还在这里闲逛,要是给李大娘知道了,你一准挨骂。”
“我就是帮婶婶出来买虾的…结果耽误了快半个时辰不说,虾还没买到…回去死定了…”逍遥颓然道。
我们再次告别要走,却听见张四哥自言自语道:“老天保佑…保佑我今天出海能打到鱼,再这么下去,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了。”
“咦?”一家老小?回想起来,当初张四哥是有这么一番话的,我却一直没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结婚了,还有了孩子,或则,他家里还有“张五弟”、“张六弟”。于是我问道:“逍遥,张四哥他成家了吗?家里有几个兄弟?”
逍遥点头道:“是啊,两年前四哥娶了我们村的‘绣花状元’巧燕姐姐,生了个小子,叫张旺。而他家里呢,就四个兄弟,他是最小的…”我俩正聊着,才走出几步,就听一个声音在后面叫道:“喂~小李子,请等一下~”
我们回过头,却见一个身著绿色锦衣,头戴员外帽的中年男子向我们跑来:“小李子,要不要再到我的船运行来帮忙啊?”
李逍遥皱着眉头道∶“不了…才那么一点工钱每天又要搬这么多的货,太累了,我才不想干呢…”
方老板闻言,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我。
反正明天也要去苏州,您不在乎多等一天吧?所以我抱歉地了摇摇头。
方老板忙道∶“那么…我加你们工钱!我这艘船要载货到苏州城只是运一些绸缎,很轻松的。”
李逍遥仍旧摇摇头∶“呵…再说啦!等我有兴趣时再来找你吧。”说着就拉着我快步走了,留下方老板在那里感叹∶“唉…现在的年青人都怕吃苦没人肯当船夫,这下子…船开不了,生意也甭作了…”
走出方老板的听力范围,逍遥才埋怨道:“这个方老板,总把事情说得那么轻松…就上回,我只随他跑了一趟,结果累得我全身疼了三天…”又补充道:“不过报酬还是不错的。”
我俩刚行至篱笆口,就看见一个淡蓝色的身影疾行而来。
来了!我心中一惊,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