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夫妇相视一眼,满意的颔首。
苏盈袖不置可否,捏了一块雪花糕放入口内,抬首去看天上的满月。又是月圆了,想不到不知不觉来到纪家已经半月有余,那对活宝夫妻铁定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去了,早知道她就算被他们满江湖追杀也绝对不到苏州来。
打量着她眸底闪烁的懊恼情绪,纪吟风忍不住垂首掩了掩唇,心头暗笑。虽然她看起来一副贞静娴良的模样,可是性情与外貌却有着天壤之别,这让她看起来平添一股不一样的风情。
“袖儿,这月十八乃是好日子,我看婚礼就订在那天吧。”
纪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苏盈袖差点儿被嘴里的花生米噎住,明眸漾着水波看向纪母,显得分外楚楚可怜,“伯母,太急了吧。”
“风儿都弱冠了,我们两老也想早点抱孙子。”纪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神情极为慈蔼。
苏盈袖顿时无言以对,总不能对他们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家之事不忙在一时片刻吧。
“娘,盈袖是害羞,您不好当面问她这种话的。”
纪吟风的话让纪老夫人恍然,笑着打圆场,“对呀对呀,看我是老糊涂了。袖儿,吃点心。”
害羞?她是害怕啊,苏盈袖突然觉得嘴内先前可口的点心现在如同嚼蜡一样难以下咽。成亲?她明明是来退亲的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初更一过,两老借口困倦先行离去,徒留两个年轻人继续赏月。
一见两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苏盈袖马上就站起了身,准备回房就寝。
“盈袖,你会跟我成亲吗?”纪吟风笑着问,似乎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苏盈袖右手放在石桌边上,瞪着他,“啪”的一声硬生生拗下了一角石料,在手里搓了搓,顿时化作粉尘纷纷坠地,然后很轻巧的说:“看心情。”
心情不好她真会扁他一顿来解解恨,遇到他之后,她终于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受是什么,而她就是那个倒楣的兵。
第二章
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纪府上下一片喜庆,少爷要成亲了,府里当然人人面带喜色,无一例外。
为了独子的婚事,一向节俭的纪府里外布置一新,光是用红布将阖府上下围了一遍就花去了数十匹,让苏州城里的人大感讶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苏盈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家伙算准她爱极了白衣,不肯轻易变换服色,这才用红布将里里外外包了个遍,让她那一身白衣成为最醒目的一点,无论如何她别想在白天混水摸鱼出去,无奈,她只得妥协。
晚上?说到晚上,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那个道貌岸然的纪吟风居然不顾男女之嫌的跑来跟她秉烛夜话──她想杀人啊!
“临风小筑”是苏盈袖现在住的地方,近两日来每到夜幕降临,小筑的房门就大敞,只见纪吟风捧著书或拿着棋谱待在外厅,一待就是一个通宵。让纪府上下议论纷纷,搞不明白他们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调息运功一周天,苏盈袖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跳下,瞧瞧外面那个捧着圣贤书用功的男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真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吗?她动动手指头就办得到了,只是──现在这亲事嚷得满城风雨,真就此一走了之,只怕恩将仇报这个大罪就终身甩不掉了。
“喂,纪吟风。”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打个商量如何?”
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好。”
“我答应同你成亲,让你们纪家下了这个台阶,但是你得立个字据,三个月后写份休书给我,如何?”
“休书?”纪吟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将手里的古书放下,“没写过。”
(bsp;苏盈袖一脸的好奇,“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写过也该见过吧。”
他扬了扬唇角,“读书人讲究的是糟糠之妻不可弃。”
“那陈世美怎么出来的?”她不以为然。
纪吟风怔了一下,失笑道:“那也不代表所有的读书人都会如此。”
“一纸休书而已,你就写不出来?”
“七出,你犯了哪条?”他反问。
“七出是哪七出?”她很好奇,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世上男儿休妻靠的就是七出之款,可是具体是哪七条,她始终也没搞清楚。
纪吟风忍不住逸出轻笑。世上果真有如此女子啊,不明白何谓七出却硬要求休书一纸。
“笑什么?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
纪吟风阖上书页,很认真的看着她,“所谓七出,就是妻子无子、淫意、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你想让我写哪一条?”
这就是七出?苏盈袖柳眉一蹙,神情变得愤慨,“无子能怪妻子一人吗?淫意?男人在外面眠花宿柳怎么就没有事?不事舅姑,谁说父母姑婆是妻子一人侍奉的,丈夫是死人啊。口舌就更离谱了,说话都有罪吗?娶个哑巴刚刚好。盗窃?江湖上以盗成名的大有人在,我看人家侠盗夫妻也挺自得其乐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呢。妒忌,难道妒忌不对吗?喜欢丈夫才会妒忌的,要是不喜欢他想让妻子妒忌人家都不肯呢。恶疾,这个最可恶了,难道生了病就可以不要了吗?夫妻不是应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吗?”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纪吟风但笑不语,耐心的等到她说完了,才慢条斯理的道:“是你让我写的啊。”
苏盈袖狠瞪他一眼,“无子、淫意、不事舅姑、盗窃、妒忌、恶疾当然都不能写了,那就口舌吧,谁叫我不是哑巴呢。”
纪吟风为难的看着她,“盈袖,你没有搬弄是非啊,从你来到纪家你就一直在嚷嚷一件事,那就是解除婚约,我想你真的没有时间去搬弄是非,真的。”
她用力一拍桌子,恶狠狠看着他,“我让你写你就写,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人无信不立,我辈读书人岂能枉顾事实,随意捏造罪名扣加于他人身上乎?”
又来了,之乎者也,她生平最最最痛恨的一件事。
“把你那套酸溜溜的说辞给我收起来,”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赶快给我写,明天就要拜堂成亲了,你总不想让全苏州的百姓看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