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敲诈_兰香好个馨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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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敲诈(1 / 2)

批斗会上批的什么,何老太婆是一句没记住,张一二的话他倒想起来了。小米子没去农村,在市中心的陡坡背纤,要我去做什么?小米子从小就没爸没妈,打赛素花一家搬到这院子来住起,照料小米子的事何老太婆就比赛素花干得多。何老太婆有个心事,这小米子比女儿馨馨小近二十岁,她全当外孙子养,将来老了,动不了了,指望不上馨馨,说不定还能指望上他。

当初赛素花也有这个心事。曹义虎死的时候小米子还是咿咿学语的小娃子,她带了些日子,割舍不下。小米子逐渐大后,调皮得让赛素花头疼,加之张乙甲留下的燕子比小米子听话,赛素花看出何老太婆的心事也乐得个省心,也就听之任之。只是两家从没有把这事放在桌上说明。

后来小米子支了边,何老太婆从此就断了这个想头。她把心事又活动到兵兵和燕子的身上。现在小米子要她去看他,她想:不管是什么事,就冲小米子背纤的事不告诉他妈告诉我就该去看看他,何况他还是曾经照料过的小娃子。

主意拿定。几天后的一天上午,何老太婆没敢告诉何静安,拐着菜篮子出了院门,她没去菜场,也没去公园锻炼,她乘上公交汽车来到了中心广场。

广场周围菜地上的青菜在秋风的吹拂下,像是担心赶不上人们腌菜季节似的,争先恐后地往上窜。何老太婆被这里空旷的视野感染,她放下菜篮,甩了甩膀子,又把那小脚放到大批判专栏的护栏上压了几下腿。做深呼吸时,她嗅到了空气中有一丝大粪味,才不愿在这继续待下去。

她来到南坡,找了个背纤的问小米子在哪。那背纤的小伙子很热心,要她在原地等,说他把这纤送上坡就来领她去找小米子。一会儿那小伙子就来了,把何老太婆领到小米子的面前。

小米子不知为什么事被受了伤,这会儿正躺在那破落院子里的房间地铺上。见到何老太婆,小米子有点激动,他撑起来寻凳子给何老太婆坐。

何老太婆这时看见小米子的腿有点跛,心疼地问:“这腿怎么了?”

小米子说:“前几天跌的。”

“哟,脸上也有。”

小米子躺在地铺上摸了摸脸上已经结了痂的伤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跌得这么重也不回家养养。”何老太婆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回家?我家哪有这儿舒服。何奶奶,我老早就叫张叔告诉你,你怎么才来?”

“他前几天才跟我说的,我还担心你急,今天就赶来了。”

“这张叔竟回我说告诉你几次了。”

“乘我来了,你就跟我回去吧,在家里我也能照应得上。”

“何奶奶,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好的时候从没想到要回去,现在这样子回去,我妈那脾气还不把我骂出门?”

“唉――”何老太婆以为小米子就是为受伤的事,要她来看看的,拿出身上仅有买菜的几块钱递了过去说:“我知道你在外混日子不容易,你先拿着,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小米子瞄了一眼钱说:“喊你来,主要是想你,好长时间没看见,心里想得慌……”何老太婆正要激动,小米子下来的话让她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顺便跟你借点钱,你不必担心,等我有了钱我一定会还你的。也不多借,千儿八百就行。”

何老太婆哭出了声:“我家的情况你也是晓得的,这许多钱我不是不肯借,只是我上哪儿凑去?”

“你不要哭了,你的家底,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吗?也不急着要,年底前送来,这可以吧?”

回家的路上,何老太婆彻底想明白了。砌花台时,小米子已经明白那花台中间空着是为了藏东西的,这会儿变着法子来敲诈她。她心里气得活抖。冲这许多年的缝补浆衫几乎是她一人包的情,也不该这样做呀。真是,这人活在世上就一个“钱”咯。不行,这钱不能给,给一回就有十回,何时是了时。什么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那许多钱财都去了,人一天也没安乐过。这回我偏不信,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时何老太婆眼里先把看见的青菜,却不光鲜了,倒是蔫蔫的像是要死似的。

赛素花批斗会后,闷在床上想:张一二这狗东西怎么知道曹义虎的?张一二是张乙甲的亲弟弟,因张一二是已登记的青帮分子,又穷得叮当响,所以张乙甲一直没让赛素花晓得这层关系。她足足躺了三天没挪窝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何老太婆在吃饭时说赛素花几天没看见出门了,可能是病了。

何静安说:“燕子不是很懂事的。丈夫、儿子又不在身边。一个院子里住,大家伙儿还是照应点好,你上门看看去。”

“就恨她喊口号时那个劲。”

“那是人家的工作。”

“那她骂你流氓也是工作?”

“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吗。你计较来,她计较去,这样关系一直僵着,每天进出一个大门,谁看到谁都不愉快,这对谁都没好处。我们姿态高点,把关系缓和下来,大家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彼此心情都舒畅,这有什么不好?”

“这回我算是把她看透了,一看见她我就要作呕,要去,你去,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去的。”

“一个女同志躺在床上,我去看合适吗?”

说归说,气归气,吃罢晚饭,何老太婆还是忍不住推开了赛素花的房门。

赛素花用手帕扎着头,见何老太婆进门,皱起眉头,一个劲地呻吟。

“我说怎搞的这两天不听你的声音,不见你的身影呢?不问燕子还真不晓得你会病成这样。老天你行行好,保佑燕子妈平安无事。”

“没得事的,我自己有数。还是那老毛病,躺几天就会好的。”

“啊吃过了?”

“燕子烧的菜汤我刚才喝了点。”

“这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饿的。”

“不想吃,也不能吃,吃了就想吐。”

“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的。”何老太婆此时心已彻底的软了。她就是这样的人,见到可怜,再大的气也没有了。她风风火火地返回厨房,打开炉门,用桂园银耳加蜜熬了碗甜羹,然后又一匙一匙地喂赛素花喝下。

她所做的这一切,完全是一种同类之间最原始的情感。而这一切在赛素花看来是她喊口号赢来的政治待遇。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已经将过去何家对她家方方面面的资助冲刷得荡然无存。所以她在享受政治待遇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过意,而是一种心安理得的神态:“何师母,你说说我两个孩子能指望那个,还不如你身边一个没有了。”

见赛素花喝下后并没有吐,神情也好些,何老太婆也觉得心里好过了些。这时她想起小米子的,说:“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何师母,我这人直,不会玩心眼子。在外面的事,那是被逼得做戏。其实我待你家怎么样你心里最有数,上次何老师关在派出所,不是我去说,还不知要关到什么时候了。你要是觉得说出来担心我把你卖了,那你就别说,我了,也不问。”

“是你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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