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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延河是京杭运河的一条小支河,绕着x宝与x达,转了大半个开发区,不通航,属景观河,河边有护栏,有霓虹灯,有草坪,还有供人小憩的排椅,两岸杨柳成排,春夏两季绿烟如雾,葱葱茸茸一眼望不到头,水映绿树,树染春水,典型的江南水乡景观。
其时深秋,柳叶落尽,只剩下千万根枝条在还在风中飘摇,在路灯的投影下毫无诗意,但是我心中还是不由冒出一句诗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但这颓废的柳永词显然多么地不合时宜,对我而言,应该是:今宵佳人何处,杨柳岸晚风新月。
天上一弯新月,像秋桐弯弯的眉毛,我在天上地下两轮新月中走近秋桐,说,天王盖地虎。
这是我和秋桐第一次约会时定的接头暗号,但那一天我看到她就像看到春姑娘,走神走到九霄云外,接头暗号连念三遍都念错了,全念成跟春天有关的诗词。
秋桐没有回答“宝塔镇河妖”,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坐在她旁边。她的手指如春葱般柔白,她的人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我乖乖地坐下,像一个初次见到老师的孩子,拘谨而又向往。
她看着我双肩上的二条杠说,你流放结束啦?
我急忙取下肩章,不好意思地说,下班就跑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摘。
她绞着一绺长发,一手指着天上,说,你看,今晚的月色好不好?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好啊。
今晚的月色怎么会不好,再不好的月色也会因她而美丽起来,也会因她约我到西延河边而美丽起来。
她说,好你个头,你抬头看看,月亮跟……调皮地冲我眨眨眼,故意说得不堪入耳,跟狗啃剩的烧饼似的,嘻嘻。
我抬头向夜空上看去,一轮上弦斜挂,像刘欢《弯弯的月亮》的歌声,那么温柔地拂弄在我的心坎上。不是的,我说,像你弯弯的眉毛,很美,真的很美!
她的眼睛一亮,和我一起抬头对着那轮上弦,说,真的吗,我的眉毛?
她侧过头,说,这个时候,你想到谁了?阿娇?
我一怔,问,哪个阿娇?
她白了我一眼,轻轻哼起来,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小桥,小桥的旁边是那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
哼完了,接着说,就是这个阿娇,你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是不是因为你念念不忘那个童年的阿娇?
我有一种冲动想对她说,我的阿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我没能说出来,因为她清澈的眼神令人忽然觉得底气不足,然后一溃千里。
她说,你怎么不说话?
我哪有什么阿娇?躲开她的眼光,踢起脚边的一粒小石子,小石子咚的一声落在西延河的碧波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像我的心。
她说,那天你在qq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紧张得心跳少了好几个节拍,问,哪些话?
她说,你知道的。
我说,我们在qq说过何止千百句,你是指哪些?
她用指尖掐了我一下,但轻轻的,像是抚摸,就是我们最近一次聊qq时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句是,我喜欢你。往前一句是,我有点想你。再往前一句是,你什么时候都好看。我连续打过去这三句,但秋桐那天一句都没有回我,然后就下线了。
想到那晚秋桐头上忽然变暗的花环,我感到有一只蚂蚁在我心尖上咬了一口,不太疼,但很清晰。
我说,你那天突然就下线了,我不知道你最后看到的那一句话是哪一句话?
秋桐咬着下唇说,你好坏噢。
我被这四个字弄得激凌了一下。
流得很曾经说过,如果女孩子对男孩子说“你好坏”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是在说“你好可爱”。
我侧脸看着秋桐,想看看她的表情里有没有一点我好可爱的意思,可是我没能如愿,我只看到她清晰的侧脸,和随风飘起的丝丝秀发。
秋桐说,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