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志侠肠凌云许_青狼记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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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志侠肠凌云许(2 / 2)

那时候,只有年节,二师兄才沾沾杯中物,也不过敬敬师父们。

偶尔再喝,就是独自一人,一小壶,一整夜,冰凉谅,慢斟慢饮。

能醉才怪。

“醉不醒……也是幸事。”廖广峻低低喟叹,猛然喝了一大口,一碰任何方的坛子,“干!”

“干!”任何方回碰了下,仰起头,捧了坛,直接灌。

既然各自都有要醉的理由……

拼酒,何必问缘由。

――――――――――――

桐门客栈,原来那个小院里。

房间还没来得及退,眼下么,自然继续住。

“公子,任森任送他们回去了。”任鑫拿了根干巾,给任何方擦擦头发,“这秋雨凉,公子淋了不少,叫个浴汤吧?”

“恩。”任何方倦倦应。

东西很快备好了。

任鑫往里面加了些宽神的药粉,从屏风后出来,道,“公子,可以用了。”

“好。”任何方走到屏风后,伸手试试水温。

任鑫熟知他不喜这种时候有人在屋里,退了出去。

看着袅袅的热腾雾气,任何方出了一会神。

而后,解去衣衫,滑坐桶中,由着水没到下巴。

雨云铺满了天,门窗都关了,屋里光线昏暗。

满腹的酒意被热热的水一泡,慢慢升腾上来,任何方打了个哈欠。

窗外的雨渐渐有些转小,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任何方懒懒翻了个身。

……再泡一会。

就是好像有些冷。

――――――――――――

“阿嚏!”猛然一个喷嚏,任何方吸溜了下鼻子,四下看看找可以擦拭的东西。

“公子,眼下已经掌灯了,你在水里睡着了,泡过了时候。”任森弯腰把任何方起身间露出来的肩裹回被子里头按回去,拿了旁边的巾帕递给他,“任鑫在熬汤,任采买些东西还没有回来。”

――所以我在这里。

“换洗的衣服呢?”任何方两只手钻出被子,扯过巾帕捂了鼻子长长一省,利用完毕丢到一边,手往回缩了缩,十根指头扣着被沿往上拉了拉,问。

“鑫哥说了,公子你得喝了汤才能下床。”任森看着任何方的样子,眼里略略莞尔,蹲下身和他平齐,道,“先躺一会,就了手炉把身子捂热了吧。”

“可是……”任何方扭头侧翻了身看向任森。

――里衣亵裤总得给我吧?

“内衫外衫都烘着呢,等呆会一起换吧。”任森细瞧瞧任何方还有些发白的唇,微不可见地皱皱眉,“现在都还冰冰的带了几分湿气,公子你揭了被子又难免着了冷风。”

“哦……”任何方对此并不执意,他的眼神已经溜到了桌上。

盘子盖着的饭菜依旧将几缕诱人的热气轻轻缓缓地吹了出来。

任森回头看去,了然。

既然任何方一醉一浴一睡间,把那些无奈悲悯伤怀忘到了一边,他当然求之不得,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应得起的。

起身过去,连带托盘端回来,搁到榻边,自己也倚了床柱坐下,一个个揭了盖,道,“公子的晚膳还没用,这是刚叫小二送来的。”

任何方立即眯眯笑开,从头到脚裹紧在被子里,蠕动着,翻身团坐了,往任森那里挪啊挪,朝饭菜凑过脑袋去。

他怀里抱了手炉,那黄铜手炉烫人,裹在了一大团巾毯里头才能入得了怀。此时连人带炉,把厚厚的被子撑成圆滚滚一团。偏偏这团东西上头些的地方还露出一个脑袋,头发又是包在暖长巾里的,看上去模样分外滑稽。

任森看得清楚,任何方目光先是落在糖醋排骨上,再看向菜秧炒山菌,又溜到贝丝瘦肉白菜羹上,最后盯住了鳝丝笋条豆腐丝,于是替他夹了鳝丝,和了一小勺白米饭,喂到他嘴里。

终究还是忍俊不禁,破例弯起唇角,勾出抹笑意。

任何方略有不平地白了他一眼。

――是谁说得捂着的……

下一刻,吸吸鼻子,循着香气,任何方乌溜溜的眸子又盯上了旁边一屉细面梅贴,清香四溢的小包子。

――――――――――――

楼下,任推门进来。

脱了蓑笠,换了衣服,放下些药材,拎了包小小的吃食,上了楼,刚刚到外屋,止了步。

“这个。”喜滋滋。

“恩!”好吃。“这个。”

清脆的微响――勺子碰到碗的声音。

“呜呜!”嘴巴没空的时候能发出的最愤怒的指责。

“抓仔那揩!”有些听不清。

“扑棱扑棱……扑棱……”枭拍翅膀,“蓬!”

“啪嗒!”某种半固体掉到地板上。

“掉了……”很沮丧的惋惜。

“算了吧,还有。”

“哦。”注意力立刻转移。

“阿呜!”……“嗯?”

“公子,那是我手指。”

……

……

眉毛一跳,微微一笑,任折了回去。

正好碰上任鑫端了姜汤上来。

“别去了,正吃饭。”任道。

“驱寒的药汤还没喝。”任鑫回答,又走了两台阶。

“羹菜都是热的。”任道,“而且……”

公子肯定不喜欢。

任鑫顿住了,“也是。”

点点头,返身往回走,一边喝了一口,“你的在炉上。”

――――――――――――

清晨的院子,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还有一人来长。

“任,手上的劲不要强求。力到,势就到了。”任何方站在檐下,指指任递招而出的右臂,“这剑招本就不刻意凌厉,随心而已。心到,力自然会到。”

“是,公子。”

任何方看看一边的任鑫任森,微微一笑,“本门的内外功夫,你们都已经成形了。不错,不错。这才半年不到呢。”

“承公子教导。”

“这是在和我客套吗?”

“不敢,公子。”任鑫左看看任森,右看看任,讪讪,岔开话题,“公子早膳想用什么?”

“早饭啊……”任何方抬眼瞅瞅天上飞来飞去的燕子,摸摸下巴,“早饭……”

正在踟躇,却有小二来通报,“客官,前头有姓白的公子拜访,说是给客官送个小礼。”

“小礼?”任何方疑惑。

――――――――――――

“如此说来,此人是十六年前应家余孤,后得人收留,被挟恩以报,兼遭蒙骗?”

“不错。偏偏玄空玄明两位大师劝说颇费,他却不肯皈依佛门。他既非主谋,又兼无辜,众英雄怜他身世,只是废去了他武功,无礼之处亦不多做计较了。他虽口出不逊,对方大夫倒也不曾有毁。商议之下,妙手青面,仁心怀德,还请收了他,施以教化,以免各门各派不懂事的弟子再节外生枝。”

这话说得轻巧,其间争议定是不小。江湖人给他个痛快已经不容易了。

白袤开既然把人带了过来,那些便都是他处理好了。

任何方沉默。

昨日血肉模糊的人,今天收拾得干干净净,躺在单架上。

起身,蹲到他身侧,揭开一角薄被,把上他的脉。

丹田尽毁,筋脉皆废,连个乞儿都打不过,自保是不可能的了。

“应小雨废人一个,不过累赘而已,方大夫给个痛快便是,何必学那些假惺惺?”

“我身边少个人试药。”把了一会,收回手,任何方淡淡道,“你意下如何?”

“岂敢岂敢,听凭方大夫。”应小雨笑容讽刺。

任何方心下微叹,起身回座,看着任鑫任森抬他进去安置了,拱手谢过白袤开,“多谢齐瑞王。”

“不敢。”白袤开回礼,“昨日,博大侠、淳于少侠、两位大师,还有几位医道中人,才是苦心相怜。白某和应小兄弟并无仇怨,不过举手之劳,顺水人情而已。”虽有自谦,倒也是实话,“白某府中有事,不日便回召城了。方大夫云游四方,若有路过,还请抽身寒舍一叙。”

“齐瑞王实在客气,这番好意,青面不敢借口而推。”

白袤开起身,两人辞过。

送到院门,临别,白袤开忽然回头,道,“方大夫侠骨肝胆,妙手仁心,白某倾叹。只是世间无奈颇多,男子汉大丈夫,尽力而为即可。此之以外,何必自扰。”

“尽力而为……”任何方微愕。

白袤开一笑拱拱手,走了。

满院绿意,花木繁盛。

阳光温热,任何方与此间自问,豁然开朗。

――不错不错,前世今生,我皆已尽力。虽机缘遗憾,问心却无愧,亦不须自扰。

多谢。

一旁,厅内。

任鑫释然,“公子放开了。”

“比起读书万卷的,我等还是口拙了些。”任接口,若有若无地看了眼任森。

“我去催了早膳过来。”任森抱剑倚着墙,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听得两人议论,淡淡道,而后走了出去。

――――――――――――

“小雨,今日重阳,我们上街,你也可以走动了。”任何方抱了一叠衣物进了马车,“那,都是全新的哦,自己挑中意的换吧。”

应小雨冷冷看了任何方,没有接。

任何方耸耸肩,放下东西,“快些快些,我们四个等你一个呢。”

说完,揭帘钻出车去了。

任鑫在一边指着他脑袋,“我家公子如此对你,你不言谢感恩倒也罢了,没人希罕,可待人接物的礼那?!你爹娘怎么教的你!”

应小雨撇开头。

任鑫骂完,愤愤然也出去了。

――车外头。

“任鑫。”

“公子?”

“应家当年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他那时才四五岁吧。”

“任鑫鲁莽。下次必记得忌讳了。”

“怒伤肝。”

“……”

“这么气他,做什么给他煎药熬汤。”

“管教归管教,汤药归汤药。”

“他不比你小吧?”

“明理为师,公子比我等都年少呢。”

“……一人吃瘪一次,平手。”

……

……

说话声渐渐远了些。

――车里头。

应小雨呆呆坐了好久,猛然抹了把眼睛,慢慢转头,看向那叠衣服。

――――――――――――

此地虽是镇,重阳节时倒也热闹,熙熙攘攘。

任何方一行人挑了条古玩当铺类的店占多的街走。这街上人相对少了些,他们闲闲逛来。

“任鑫。”

“在,公子。”

“他们说的寿辰是什么?”

“齐瑞王之母五十大寿。”

“哦。”任何方抬头看看一旁的玉石店,拐了进去,“我们也去吧,置份什么礼物?”

“莫过于怯蚀丹。”

“你倒实在。”任何方摇头笑叹,“好。一瓶怯蚀,一瓶起春。”

“公子,要配这么多,缺了几味药材,任鑫现在去趟药铺?”

“恩,的确少很多。你和任一起去吧。”随手掂起个玉佛,又放回去,任何方轻应了,“别错过午膳。”

“公子放心。”

点点头,任何方的目光扫过数百件优劣不等,大小不同的玉器,落在了一个模样笨拙,略沾了些灰的佩蝉上。

那小小挂件,线条简练粗犷,刀刀有力至见锋。玉面平滑光亮,棱角锋利无比,翅尖则几乎能刺手。

――――――――――――

远远的城门上,召城两字已经可见了。

车把子看看天色,加了几鞭。

任何方从马上跳到车上,揭帘钻进车厢。

马车是给前几天应小雨伤初愈,重新开始四处云游后,租了当代步的。

“小雨,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能放过你么?”

晃悠悠的颠簸里,应小雨沉默。

“齐瑞王的面子是一方面,几位高僧大侠的面子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

应小雨瞟了任何方一眼。

“当年应家灭门,他们明明能援手,却因为怕惹火上身而个个坐观,你就是为这个恨他们,对吧?”任何方掏出那只玉蝉把玩,“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放你一马,以求良心安稳几分,以求梦里少几声凄厉哭叫。”

“你现在活着,他们的错,便昭昭天下。他们的心,便存了歉疚不安。”语音略顿,轻轻一哼,话锋立转,“你要是死了,不出五年,应家之事,江湖上,再不会有人想起。”

“所以,你一定要活得长,时时提醒他们。而且要活得开心,活得开心,你爹娘才会放心转世去。”将玉凑到车窗前,眯起眼看着上头白润的色泽,任何方的声线极轻,却也极韧,“总之,你活得越长越开心越好。”

“听出来了吧。没错,我管你的事,不是什么仁心。只是,凑巧因为你想起了个故人。”

“在北边出诊的时候,寒家给的诊金里有个别院,几家租户。山里多药材,以后我免不了去住。等你身子好了,就去那里替我打理经营吧。攒了媳妇钱,娶个贤淑的姑娘,怎么样?”

应小雨静默了会,而后慢慢吸了口气,低低答,“好。”

声音,有着不符合他这年纪的稳如磐石。

“破土而蜕,蜕而新生。”任何方拎着挂线把玉蝉递到应小雨面前,“玉在山而草木润,人积慧而家业兴。小雨,你吃的苦头,历的磨难,何尝不是这慧的一种。”

应小雨看着那只蝉良久。

――八刀拙朴,玉质稳实,色泽温莹。

慢慢伸出右手,应小雨摊掌,接了它过去。

“眼下我虽没有办法替你修回丹田,可接你七筋八脉,保你如常人,还是办得到的。”任何方轻轻松开挂线,“从今往后,你,应小雨,为你自己活。”

任鑫他们三个和一匹空着鞍的马在前,马车跟在后,悠悠过了城门。

――――――――――――

任何方看了看齐瑞王府门口流水般的锦衣贺客。

摇摇头,耸耸肩,转身和跟在身后的任鑫任森道,“把礼递了,先回客栈吧,明天再拜访。”

王府门口,红灯彩结,门口抱拳迎客的管家,接礼的家仆小厮,络绎不绝的贺寿人,热闹非凡。

街的另一头,昏暗的夜色下,任何方立在路边凝神想着,良久微叹,吩咐身旁的任森,“回去起了老参须,替小雨熬些汤。再三四天就可以替他过脉了,偏偏他脉上还是偏虚,这几天得吊吊。另外,切几片泡开了制了嚼的,到时候要挨上几个时辰,好帮他撑一撑。”

“是,公子尽管放心。”任森应了,回头朝王府的方向看了看。

正是任鑫空手回来,“公子,礼送到了。”

“恩。”任何方迈步,“我们回吧。”

――――――――――――

当晚。

王府正书房。

“王爷,请您过目,都在这里了。”管家递上寿礼清单。

“不必了,你挑出来的几样呢?”白袤开瞄瞄堆了半间屋子的金银珠玉,微微无奈。

“这边,王爷。”管家往旁边一张桌子示意。

一个青玉盒,里面一尊上好的白玉观音佛。

几样古玩。

几幅真迹。

两本古书。

一个普普通通的礼盒。

“合着佛像拣几样,明日送过长观园里去吧。”白袤开微挑眉,起身走过去,拿过那个礼盒,“这是――”

“老奴记下了。”管家有些不知如何言语,只是应了前面的吩咐,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

白袤开已经打开了盒子。

“是他啊。这两瓶东西,要么无用,一旦到了用时,有没有,可就是死生之别了。”英俊儒雅的齐瑞王,一看之下,竟然笑出声来,“不错,不错,不错。若是人人都送这般,贯老你也就不用头疼了……诶,对了,席间怎么不见人?”

“老奴问了,说是只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人送了东西,没有进门贺寿。”

“……明日,去请两个擅做小点的厨子来。另外,把今天那个青衣,还有怡院的那四个也请过来。”白袤开捏起贺贴,看着上头几行字,慢慢靠回座上,“空着的几个院子统统扫了。替本王,备――客!”

“是,王爷。不知来的有几十个客人?老奴好叫下头备席。”

“不用,明日你就晓得了。”

管家应声,退下了。

白袤开将贺贴凑近灯下,细看。

贴上几行字,不如说是几个字――

贺,老夫人

安康寿

晚辈,青面叩

力透纸背。

中间安康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喜气洋洋,一气呵成。

再看侧旁五个小字的署名,笔画间承转自如,飞白处处而不曾断神,尤显洒脱,又不失遒劲。

揣字度人,抚了下巴,白袤开不由恍神沉吟。

老王爷在世时,曾经说过他的字,张扬不足,规矩有余……

――――――――――――

此时。

应小雨房里。

任鑫端坐在桌边灯下,老僧般入定。

应小雨打了个闷嗝,没张嘴,也就没出声。只是响动是骗不了人的。

偷觑一眼任鑫。

垂头盯着碗里还有一半的参须炖野鸽半晌。

摸摸鼻子,揉揉肚子,应小雨重新扶起筷子。

――――――――――――

小半个时辰后。

任推门出去,正好见到任鑫一手托了个空碗,一手握拳顶着鼻子,打着哈欠出来。

“鑫哥,明天还是野鸽子么?”任止步,问,“我去叫浴汤,顺便托了小二。”

“不成了,换野鹌鹑吧。”任鑫挠挠头,困扰道,“明后天怎么办,有什么比鹌鹑再小一号的么?”

“……”任想了一会,“麻雀?”

“雏鸡。”任森从楼梯下来,接口,“鑫哥,明天的参须,我已经泡上了。”

“哦,好。”

――――――――――――

楼上,任何方细看着半张质地不明,画了些潦草字迹的东西。

“好方子。只是六宝么……”喟然一声,“可遇不可求。”

将那张牛皮纸放到一边,随意从那叠师祖们再随性不过的笔记里抽过一张,任何方浏览起来。

“访了白袤开,去哪边玩儿呢……”

“不能太远,九月了,年节得回师门……”

“不能太险,小雨的身子还没好全……”

“不能太……哈,哈……欠……”

灯火明亮,夜风微拂,铺了半桌破旧皮纸的清漆木桌上,圈圈木纹清晰可见。

任何方托着下巴,靠在椅背上懒懒打了个哈欠,抽过下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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