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中,杨鹤为了适应分身传来的思维,一直在客栈中修息,直到九月十一日方才驾轻就熟,将急速的信息流当做清风明月,毫无滞碍。
“唉,实在是孟浪了。”
杨鹤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说起这句话了。
早晨陆秀夫带来的一封信令他陷入了思考,信来自段行云,根据陆秀夫的说法,观音姐姐再三确定周围无人之后,才交给他这封信,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密,将这封信亲手交在杨鹤的手上。
杨鹤把信从头看到尾,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位大理国的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学习古印度时期的王子公主出家修佛,她唯恐云南各门各派得到消息后会横加阻挠,故而在信上请杨鹤务必保密,避开云南修士的视线,带她上普陀山拜师求佛,她已经有了抛弃皇家一切的觉悟。
杨鹤可以十分清晰地从纸张上感觉到这种觉悟,这令他感到赞赏,以及一些窘迫。
赞赏的是,她身为一个公主,在衣食住行各种方面的享受已经达到了人间的极致,放弃安逸的生活出家求佛,其毅力和诚心比起大多数求佛者已然胜出不少。
当然,大理皇室向来有这个传统,这也算是家学渊源。想到这里,杨鹤不由将大宋皇室拿出来做个对比,最后感慨道宋国的皇室子弟从觉悟上来看真是比不上大理的皇室子弟!
赞赏的同时他更感到窘迫,因为他当初在段行云面前提起普陀山之后,便没有放多大的心思在里面,当时她并没有同意,而且十几天来也没有回音,杨鹤一直以为她已经将这个建议淡忘了。
信中也提起她在这些日子里心中的矛盾以及迟疑,花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因此直到今天才突然来了这封信,旧事重提,并对让杨鹤久等表示歉意。
只是杨鹤这时才想起自己何时有过资格为普陀山物色弟子呢?从没有过!
“唉,实在是孟浪了。”
杨鹤在小院里来回走动,一次又一次地叹道。
陆秀夫将信送过来后,就被他打发去街上那些孩子那里打听白溪草的消息,这些工作都是由杨鹤资助的,也算是给这些孩子们加加餐,做做功德。
想起陆秀夫送信来时脸上复杂的好奇、羡慕、坚定、景仰等各种表情,杨鹤就清楚不能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要将他最仰慕的观音姐姐拐到千里之外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一个才当了几天的师父能否比观音姐姐更重要,想来还是个问题。
杨鹤又把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也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段行云并没有提出在什么时候走,却提出要杨鹤在离开云南的时候带她一起走,但是杨鹤却并不想这样,他想在离开云南之前将此事解决。
“难道要去普陀山一趟,该找谁呢?念慈大师还是梵秀师姐?”杨鹤陷入思考之中。
最后还是段行云那充满佛性的气质给了杨鹤信心,照理来说,以她的资质到了哪里都该会有人抢着收她为徒,普陀山再这么说也不会拒绝才是。
真如当初提起的过,广荣禅师写给少林寺大愚方丈的信件写在纸上的时候就被大愚方丈所知。
念慈大师佛法修为深不可测,在修行界里一直与大愚禅师齐名。杨鹤想如果自己写一封信给念慈大师,她理应也能感知到才是。
想到就做,杨鹤立刻摆出文房四宝,写下“念慈大师尊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写成一封长信,又附上对自己孟浪的道歉。写完之后就放在书桌之上,祈祷念慈大师早日发现,能让自己摆脱困境。
过了一个下午,普陀山果然有了回音。
梵秀驾着金光来到了小院,念慈大师的佛法果然神妙。
杨鹤上前迎接道:“不知梵秀师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心中仍然有些担心,还不知念慈大师对此有什么态度呢。名门正派收徒都有规矩,很多条条框框看起来十分繁琐无聊,但是上千年来都被各派始终贯彻着。只是如今派了梵秀这个熟人来,想必不是一件坏事。
“没想到短短时日,杨师弟竟然已经成就金丹,果然不愧为清微真人弟子。怎么样子也改了,长大了不少?”梵秀有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气质,说起话来自有一股慈悲的味道。
杨鹤道:“实在惭愧,这副样貌是施幻术而来,因为世上总有些浑货不自量力,喜欢雁过拔毛,欺凌弱小,却又罪不至死,所以带着这副面貌使他们少生妄想,行走世间可以省下不少麻烦。”这些日子以来也多亏了这身幻影,否则还不知要多惹多少麻烦呢。
“原来如此。”梵秀说道,“家师告诉我说,杨师弟找到一个好女子,佛性满溢于身外,还愿意放弃大理公主身份,上普陀山修佛,我此行便是为了见她一面,不知她身在何处?”
至于杨鹤僭越替普陀山许诺之事,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在梵秀眼中不值一提。
杨鹤见她并没有怪罪的样子,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总不出皇宫那块地方,她身在宫中,总有些不自由,能外出为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上课已经难能可贵。”
梵秀微微点头道:“关于那些孩子们的事情杨师弟在信里也写过,她种善因必得善果,将来总有福报。”
在写给念慈大师的信中,杨鹤据实把段行云的事迹写了一遍,当然夸奖的话也是不少,梵秀也已经知道信的内容,对于信中所提到的女子,她也深感兴趣。
杨鹤让出房门道:“师姐不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吧,我这有极好的茶叶。”
他的茶叶来自鼎中世界,鼎中仙的药园子里有三株五千年之久的古茶树,得天地灵气滋养,采下的仙茶实在是令人回味无穷,杨鹤怕上瘾,自己很少喝,今天高兴,正想拿出来分享一下。
“还是不了,正事要紧,我去和她见上一面,你和我一起去,她作出如此大的决定,此时必然心中不安,我总要使她安心才是。”梵秀语气虽然柔和却坚定不移。
杨鹤知道她主意已定,便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大理皇宫,隐身轻松混入宫内,杨鹤掐指一算,便找到段行云所在之处,对梵秀道:“师姐,请跟我来。”
头一回来到皇宫,杨鹤四顾,见这里气象实在不如崇圣寺恢弘肃穆,心想:“这大理国果然不愧为妙香佛国之名,佛寺竟比皇宫更为辉煌。”
两人七万八绕走过几座宫殿,来到御花园,段行云带着个侍女,坐在花园边上无聊地赏花,之所以说无聊,是因为她虽然眼睛盯着园子里的花朵,焦距却并没有对上,显然正在想心事中。
梵秀只看了一眼,立刻就确认了她便是此行的目标,嘴唇动了动,传过去一句话,“贫尼普陀山梵秀,见过段居士。”
段行云目光一凝,四周看了看,杨鹤传音道:“段姑娘,是我,今日普陀山梵秀师姐奉念慈大师之命,特意过来与你交谈一番,还请屏退左右。”
段行云轻轻点了一下头,回头叫侍女退下。
两人显出身形,和段行云见礼,梵秀赞叹道:“果然是个好苗子,在红尘中犹如一盏明灯,在天眼中如此明亮,现在这年纪才修佛法,已然是可惜了。”
段行云豁达地笑道:“梵秀师太,我这不是已经求杨兄带我上普陀山了吗,之前种种又何必提它?”
“是啊。”梵秀越发欣赏她,“等你来了普陀山,之前的种种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位美女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过了不久就像是认识十年的老朋友,杨鹤在一旁看着,心中感慨道:“段姑娘这等人物本就不该在俗世中打滚,如今拨乱反正,好!”
最终送段行云上普陀山的任务还是落在杨鹤身上,她在走之前还要将一些事情解决,比如说那些孩子们如果没有她的话,该交给谁去管教?该如何去和父母道别?诸如此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