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一十九年春京城郊外有座兴国寺,当年在昀竹公主未出生前,兴国寺的主持就说过此子必是天人下凡,乃国之瑰宝,将福泽社稷。听得皇帝陛下高兴不已,谁想真是应了主持的话。在金德皇朝开国近百年都不曾出现公主的皇室终于迎来了这第一位公主殿下。且昀竹公主文才武略皆不逊色于两位兄长,能有皇位继承权也就见怪不怪了。为此,昀竹公主也必须在并笈之年来兴国寺进行皇室祭天。
在昀竹公主生辰这天,天还未亮,她就已来到兴国寺的山脚下,身着单衣行三跪九叩之礼,谢天赐福金德皇朝,谢天给予了她生命,谢天庇佑她成年。此刻,她与平民百姓无异,只是她是在代替天下苍生在这里谢恩,并为整个金德皇朝祁福。山路崎岖,凹凸不平,还未到半山腰昀竹公主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膝关节处也透着血丝。前来上香的百姓不忍见她如此,也不能阻止便纷纷折下一旁的树枝为昀竹公主将脚下扫平。皇室护卫紧跟在她身后,皇帝已经在兴国寺等着为她举行成人之礼,皇亲国戚,满朝文武也在上面等着她主持今日的祭天仪式。
昀竹公主是金德皇朝开国至今第一位公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从金德开国至今,每位皇帝只有一位皇妃能够身怀龙子,而在开国至武德皇帝之前不算旁系皇亲正统之内皆不曾出现一位公主。所以说,昀竹公主出生以后就一直处于众星捧月的环境之中,深得皇帝喜爱。今时今日能行这个祭天之礼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能有资格登上朝堂甚至是皇位奠基基础。虽然自小就不曾想过要登上皇位,但为了能为社稷尽一些绵薄之力,她愿意接受着皇子成人礼仪式。
登上山顶之时,日已当空,山间的薄雾也已经散去。寺门前有两棵三四人方能环抱的古柏,见证着兴国寺所经历的风风雨雨。皇家侍卫已将闲杂人等隔在了安全范围以外,兴国寺的主持就在皇帝的右后方,当看到昀竹公主踏进寺门后就示意紧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弟子前去迎接。跟随这位师傅到寺院后堂沐浴更衣后,昀竹公主打开房门才刚起脚。在门外守侯着的那位师傅叫住了她。“公主且慢,先将这金疮药涂抹于伤口得好。”伸手递过来了药瓶。昀竹并不将这些伤放在心上,以前习武时比这还重的伤她都是随意清理干净了就好。挥手拒绝了大师傅的好意,“不用了,祭天事不宜迟,再说也不是很重的伤,无碍。”
“公主还是先用这药涂抹于伤口的好。”大师傅说话轻柔,却也隐含着不容拒绝的意思,拿着药的手挡在门口。
“你……”昀竹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在气势上轻易就压制住她的大师傅,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夺过他手中的药,转身狠狠地摔上门。心里直想这兴国寺的和尚真是爱多管闲事。不过,将那药擦在伤口处却不若她以往所用的药膏蜇疼,而是清清凉凉的。擦好药膏,昀竹再一次狠狠地拉开门,瞪了大师傅一眼,说:“现在可以走了吧?”
“公主这边请。”大师傅就在前面带路,前往举行祭天典礼之处。
在点上第一柱香后,昀竹要跪朝苍天诵读谢天悼文。
在整个仪式都结束后,皇帝便回宫了。昀竹见兴国寺景色不错就想着多待一下,毕竟在宫里整日忙于学习也难能出来放松一下。挥手示意侍卫们退下,昀竹一人在寺里四处闲逛,发现兴国寺建筑简单,内厅朴素,却干净得让人觉得很舒服,也不会让人因为是国寺而有距离感。从一出生就背负着国家重担的昀竹在以往的十五年中就只有努力地学习,加倍地学习,认真地学习,丝毫不松懈地学习,即使不能登上皇位她也必须学习一切,只因为她是皇室之人。她或许曾有段时间因为紧张地学习而怨恨过自己有这样的人生,但是还好有浩哥哥陪她。
一只手伸过来抚着昀竹的额头,“既是难得出来就别再皱着眉头了,这里没有老师会训斥你的。”韩熙浩心疼地看着他的小女孩,想为她抹去所以哀愁。
“老师才不敢训斥我呢,大皇兄会跟他说:‘皇妹只是心性不定,并不曾落下过课业,请老师不要对皇妹如此严厉。’然后,老师会在大皇兄看不到的情况下狠狠地怒视我的小动作。”任由在她额头的手抚摸,昀竹开玩笑地说着以往在学习中发生的事。每次听老师讲完内容后,她就会在纸上写写画画,惹得老师斥责她不专心学习。虽然在习武上她要付出比两位皇兄多得多得时间去学习,但只要是书上的东西她都能够很快学会且举一反三。
看着她能这样开玩笑,便也知道她是真的放松了,毕竟还是孩子,只要有空间让她去玩耍就会不自觉地恢复孩子的本性。即使她再怎么受宠也是逃不开宫廷内的明争暗斗,而他能做得就是努力使自己变强跟随在她的左右成为她坚强而有力的后盾。“这话要让老师听见了,你以后就惨了,老师一定会避开大皇子让你将《孟子》七篇全都抄写一遍。”
“那就更不用怕了,你会帮我抄的。”昀竹自信满满地看着韩熙浩。
“你啊,就是吃定我了吧?”韩熙浩带着宠溺地刮了下昀竹的俏鼻。然后,拉着昀竹的手,说:“走我给你介绍一位大师,他学识阅历皆非一般人所能比拟。”走到了寺院僧侣们学习的佛堂,拦下了小沙弥问了那人的去处就走。
在寺院后的山坡上找到了那人,他正忙着晾晒树叶。昀竹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很小心地将树叶放平、压实,然后再在一旁的锅里取出煮好的树叶继续小心地放平、压实。那看似平凡的一举一动却深深地吸引着昀竹,她曾未见过那个人能将这些简单的动作做得如此优雅。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疑惑地转身看向韩熙浩,“他在做什么啊?”
韩熙浩笑了笑,说:“他在制作贝叶禅经。”
“用树叶?”
“贝叶禅经之所以叫做贝叶经就是因为它是记录在贝多罗树树叶上。听说在北传佛教中会做贝叶经的人并不多,他算是其中之一了。”韩熙浩与昀竹一同注视着那人,并未走近打扰他。
大概晾晒完了的时候,那人转过身来,对着韩熙浩笑了笑,做好最后工序后才向韩熙浩走过来。而昀竹的脸即刻绿了大半,气愤地说:“怎么是他啊?”
韩熙浩看着昀竹的脸,好奇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昀竹憋着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跟韩熙浩说,只能撇了撇嘴,说:“没事。”
大师傅也在此刻走了过来,看见是昀竹便要行礼。韩熙浩拦了他,说:“不用多礼,都是自己人。”昀竹瞪着大师傅什么也没说。
“公主的伤口还痛吗?”大师傅关心地问。
“用了你的药还能再痛吗?”昀竹讥讽地回道。
韩熙浩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好笑地看着昀竹难得的孩子气。
“公主言重了,再好的药也不能治心病,如果公主坚持不用这药不也就什么作用也没有了吗?”
“嗬!你到是给我机会说不了吗?”想来就有气,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像他这样逼自己呢。
“我也是为了公主玉体着想。”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关心哦。”昀竹就是忍不住反讥道。
“能者多劳,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大师傅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反常。
“真是自大,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能者的?恬不知耻。”
“我能这么说必然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下间……”“好了,咱们去山腰的茶寮坐坐。”韩熙浩看着俩个快要吵起来的人,急忙出声打断昀竹即将出口的话。“还真有像你这样厚颜之人。”昀竹还是小声说出了未竟之语。听到她说这些话的韩熙浩笑了笑没说什么。
大师傅是兴国寺主持在寺院门口捡来抚养成人的,也是主持唯一的入室弟子,天资聪颖,在十二岁时就离开寺院出去云游,在各国的大小寺院中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在外的这十年云游中他修习了各国语言,了解了各国的民族习惯,记录了他所走的每个地方。去年归国时,他就已经是闻名全国的佛学大师了,而且因为他并不仅仅专精于佛学,上门来求教的人一度几乎要将兴国寺的大门挤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结识了韩熙浩,清韩熙浩运用朝廷的力量将这段风波压下,否则今时今日兴国寺的大门也不会如此好进。
在大师傅的心里一直很感激韩熙浩所给予的帮助,有人上门求教固然好,说明了寺内却有人才,但人多了不免会影响到寺内之人的修行。
“自古以来,天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不知大师傅对于我金德皇朝这百年来的基业又有何看法?”昀竹带点认真又带点刁难地向大师傅发问了。
“我金德皇朝有百年来的福泽,恩惠百姓,深得民心,内乱到是不会,至于外敌就不可小窥了,毕竟金德皇朝地广物博,国富民强,很难不会引得其他不屑之徒的窥觎。金德皇朝现在最需要做得就是强兵秣马,士兵们过惯平静无波的日子斗志也会消减,定期进行大型的军事演习是必不可少的强兵方案。人在太平盛世中生活太久了就会忘了居安思危这个道理,而身为统治者就不仅仅是给百姓富裕的生活,还要努力维护百姓生活所处的环境安危。当然了,也不能使用强势政治,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一个国家的基础就是百姓,顶层的牢固靠得就是坚实的基础。”大师傅三言两语道尽了金德现今的局势,且给出了相应的对策。在某些方面的见解也与昀竹所想的大同小异,不免得到了昀竹的认可。
“大师傅的分析确实独到,也颇有远见,但是一国的治国策略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出修改。”昀竹说得也属实情。
“这是必然,每个国家都拥有自己的政治体系,更何况是有百年基业的金德皇朝,若是说变就变,难免不会引起民心晃动。”大师傅也惊讶于这个看似天真无知的公主殿下竟能将一国之事看得如此透彻而有很有见地,相信她对国家的前景发展已经有了一番打算了吧。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承舟,亦能覆舟。既不能失去民心也不能让百姓胆惊受怕地度日,真的是件让人费心的事呐。”很多事情都能够使用权利将其化为真实,这也许就是她身在皇家的唯一好处吧。
“公主真乃是国家的福星,现今皇朝内能像公主这样为民着想的皇室子弟已是不多,更遑论能有公主这番见地的人更是不曾多见了。”不由自主地就将心中那些赞叹的话说出了口。
“大师傅,这是谬赞了。昀竹毕竟久在宫内,对于社会实况不甚了解,多有疑虑不知该如何解决,往后还望你能多多赐教。”
“你们俩个就别在那里互捧了。晗儿,以后你可以经常来兴国寺走走的,这里有我派得士兵执勤,相对安全,皇帝陛下应该不会阻止你来的。”韩熙浩在外都是叫昀竹的小名,晗儿是锦妃娘娘特别为昀竹所起的小名。
“大师傅以后叫我晗儿就好,不要用尊称。”昀竹知道有浩哥哥帮忙父皇一定会让自己来兴国寺的,所以就忍不住对大师傅特别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