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曹劲的话,陈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有些不悦的说:“你凭什么说我不想出去?”
“陈教授别生气。”曹劲笑着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没有恶意!”
“你什么意思?”
“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相信有白泽的存在吗?”
这一次,陈醉没有出声,而是呆呆得看着曹劲。
曹劲又说:“当然,这种神兽的存在是不符合科学常识的。这只能说明我们的科学还不够发达,还不能认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但决不能因此就说这个事物超出了科学。退一步说,我们又怎么知道现在的科学没有步入错误的方向呢?关于这些,陈教授应当懂得比我多得多!”
陈醉默然点了点头。
“我记得,在哥白尼之前,人类认为太阳是围着地球转的。”
“那是西方。”陈醉纠正说:“我国古代有一种天文学说,叫做‘宣夜’,主张天无一定形状,也非物质造成,其高远无止境,日月星辰飘浮空中,动和静都依靠‘气’。据《晋书.天文志》记载:‘汉秘书郎郗萌记先师相传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窃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故辰极常居其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西没也。摄提、填星皆东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迟疾任情,其无所系著可知矣。若缀附天体,不得尔也。’”
顿了顿,陈醉继续说:“这是一种朴素的无限宇宙观念,历史渊源最早可追溯至战国时代的《庄子》。虽然没有提出自己独立的对于天体坐标及其运动的量度方法,但是却没有犯下西方人的错误。遗憾的是,在之后的一千年里,这一学说没有得到发展。”
曹劲是知道宣夜学说的,但他并不想和陈醉作学术探讨,所以只是恭维说:“我听说,陈教授并不是天文专业,也不是搞古代科技史的,却能把这些都说出来,知识真是渊博。既然如此,你有什么理由认为古书上关于神兽的那些记载都是假的呢?因为你能够断定,我们现在的科学发展方向,没有像百年前的西方那样步入误区?”
“我们的祖先很了不起,千百年前,他们就已经认识到了许多今人刚刚认识到的真理。”
“也就是说,你内心实际上是相信白泽的存在了?!”
陈醉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我没必要欺骗你!如果是在进入这山谷之前,我会把这些都当作奇谈怪论。但是当我亲眼见到傲因和祸斗的存在,亲自证实了自己已经活了这样长久,所以我现在相信了。只是,对于白泽是否能够指点我们走出杀谷,我抱怀疑态度。”
“可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陈醉抬头看了看屋里,发现几人相谈甚欢,便挪动脚步向院子角落里走了几步,然后说:“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
“我......进谷的时候,是1957年,我是被从牛棚里临时抽调到专家组的!”
“原来如此!”曹劲心中顿时恍然大悟,他急忙告诉陈醉:“我明白了。请你放心,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
“是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都被平反了!你知道吗,现在科学家是非常受尊重的!”
“仅仅是平反了吗?”
陈醉的话让曹劲沉默良久。过了一会,他突然灵光一闪,对陈醉说:“我想这不是你不愿出谷的真正原因,至少不是唯一原因!”
“你的意思是……”
“当初,考察组遭遇傲因袭击,所有成员惨死,你躲在石头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但是你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因此你感到内疚,对不起考察组的同事。这种内疚让你不愿离开杀谷,因为这是你的朋友们的坟墓。”
“我对不起他们。”陈醉难过的说:“我当初应该冲出去,和他们一起抵抗那些怪物……也许,他们就不会死,至少能够生还一些。结果只有我苟活下来……”
“你出去也没有用!”曹劲断然说:“你知道哪些是什么吗?是傲因!是远远超出我们知识范畴的东西!不要说手无寸铁的你们,全副武装的尖刀排又如何了呢?还不是只剩下李新三个人?你尚且还不是军人,而是科学家。人都有胆怯懦弱的时候,人都会怕死,这没有什么无法理解的!”
陈醉听曹劲说着,流下了两行热泪。
曹劲见状继续说道:“你不是苟活下来,而是很幸运。我相信,你死去的朋友们如果知道你知道今天还好好活着,他们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有罪,那就更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自暴自弃。”
“还是算了!”陈醉摆摆手说:“就算我自己能想开,也是不愿意出去了。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能根本无法适应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你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会不适应呢?外面的世界现在很精彩,有很多东西可能是你难以置信的!”
“那又如何?在这里,有吃人的怪物,但是外面的世界,人心却比怪物更可怕;在这里,至少东方是安全的,在外面的世界,哪里是安全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罪恶,就有杀伐!”
话说到这里,曹劲才真正理解到:陈醉已经厌世了。
曹劲问他:“你为什么对人性这么悲观呢?”
陈醉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在这里,你想活多久就能活多久。在外面的世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十年,还要忍受各种疾病的煎熬。我不强求你的观点和我一样,但是我的确不想离开这座山谷。”
“你太自私了!”曹劲的声音中已经开始带有一丝愤怒:“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有没有替别人考虑过?”
“怎么没有?我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他们如果找到了办法就自己出去,我不走。但是他们不答应,我不去找白泽,他们也不去。这说明他们和我一样,也想在这里了却残生……”
“你放屁!”
陈醉没想到曹劲竟会对自己粗语相向,一时之间没有了反应,愣在当场。
曹劲不管他的惊讶,继续说道:“你以为他们留在这里真的是为了和你一起享受这种枯燥的生活?不!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在执行自己的命令,也是在践行自己当初对连长的承诺!”
“什么承诺?”
“把你平安的送出谷去!”
曹劲向陈醉讲述了李新几人的全部经历和那位连长的故事,然后告诉他:“这么多年了,他们为什么始终在你身边?因为他们这支只剩下三个人的部队负担着保护你的任务,几十年了,始终没有放弃!这是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你以为是因为他们爱你,或者爱这座该死的谷吗?”
曹劲越说声音越大,惊动了屋里的所有人,大家纷纷走了出来。曹劲见状,最后低声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曹劲转向正在走来的李新说:“带我去看看你们记录时间的那几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