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水落在眼皮上。啪嗒一声,水滴飞溅,大粒的水花散落在发上、脸上,渐渐渗入皮肤,更小的水花还未落下便化做了湿润凉爽的气。在闷热的夏日午后里,这一丝清凉直沁人心脾。
渐渐地,滴答声开始变得密集,水滴黏湿了尘土,灼热的路面被挤压出了热气,一股暖暖的味道在街上漂散开来。滴答声很快隐没,只剩下哗哗的瀑布声。但对于饱受太阳炙烤的人们来说,这声音就像是叮咚的泉水般可爱。
杰尔卡拉开始热闹起来,大人们拿出瓦罐到屋檐下接水,孩子们嬉闹着四处追逐,脚丫子溅起的泥水噼啪作响,飞奔的身子在雨幕中带出了条白色的水痕。
孩子们的笑声一条街一条街地蔓延开来,传进庭院,传进高墙,传进小巷子里。
声音也传进了这条幽暗的小巷,地上那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皮下突起的瞳仁转过几圈。接着,他痉挛似的抽动了下,眼睛开阖着,意识重新回到了外在的感官世界。
远处笑声开始稀落,孩子们被担心的父母唤了回来。埃特此时已完全清醒,扭了扭脖子,脑袋就像裂开般疼痛。有一阵子,他在怀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四处打量,总觉地有那里不对劲。
轰隆……
近处一声雷响,埃特一呆,终于明白缺少了什么。二王子!二王子不见了!这一念头比惊雷更响,震得他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半晌,埃特终于回神,急忙跑出小巷,朝城主府奔去。
轰隆隆……
杰尔卡拉先前欢闹的景象被骤密的闪电和雷声取代,雨幕中似乎只剩下埃特一人。他不停地奔跑着,是焦急,也是想宣泄心中的懊恼。
作为一个八阶的蛮牛战士,埃特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佣兵团的头领或者是皇室的私人保镖,只有这两条路,国家不会允许一个脱离它掌控的人。他选择了后者,他放弃了佣兵那名义上的自由和荣耀来换取实质的权利和金钱,其实很值得。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后悔了。他把命运交给了皇室,他无法再拥有自己的生命。他只能冀望于主人的光芒,然而一旦主人死去,他的仆从将失去存在的价值!
妈的兔崽子,埃特咬牙切齿地想起脑后的那尖利一脚,笃定是汉斯搞的鬼。
别让我碰见,老子扭断了你的脖子,埃特从来没输得这么窝囊过,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回场子。
正在这时,哗哗的雨帘后面突然传来马蹄的得得声。埃特在奔跑中,扭头望去。
雨帘后的物体渐渐显性,是一辆马车,两匹纯白的库尔特骏马后面连着黑色的车厢。埃特停了下来,他看清了马车上的标志,那是禅达王室的军刀与麦穗徽章。
马车越来越近,埃特单膝跪地,恭敬地朝马车上喊道:“座上的是那位殿下?”
“吁……”马车上的侍从见前方有人,勒马停下。两匹骏马一齐嘶吼,皮毛上的水不偏不倚地溅落到埃特的眼睛里。
“前方何人?”马车上一把清雅悦耳的男声响起。
“在下二王子亲卫队长,八阶蛮牛战士埃特。”埃特迷了眼睛,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即是二王子亲卫队长,为何不在二王子身边?”
瓢泼大雨中,分不清雨水还是汗水的液体从埃特高挺的鼻梁下滴落。无论如何,埃特疏忽职守的罪名已经坐实。为免更大责罚,埃特只能将自己所见全盘道出。
“原来是这么回事。”马车上的人并不急躁,静静听埃特说完,声音还是这么优雅。
“现在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长久的宫廷见闻,使埃特多少明白点保身之道,一开口便把责任塞给对方。
寂静无声,雨的洗刷声更加重了这个世界的寂寞感。
“殿下?”许久的等待使埃特心中的恐慌感更甚,雨水浇得身上冰凉,一身斗气仿佛失去了作用,寒意在身上乱窜。
“哈哈哈哈哈……”就在埃特以为时间已经停止时,马车里竟传来嚣狂张扬的笑声,全然不似方才的清朗。
“殿下?”埃特的嘴唇发白,寒意似要从身体里溢出般,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
这不是雨水的冷漠,而是锋芒的无情。就在他身后三尺,一个人如剑般的寒意压迫着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