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继续服役的王著在部队的重组中被分到了设备科做起了一名技术员,离队前的那天晚饭后,他硬是将我拖进了他们设备科的办公室。桌子上是满满一桌子的啤酒。我张口问道:“著子,你这是干什么?”
王著道:“兄弟,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走了,怎么?还不许我送送你啊?”
“那你这酒是什么意思啊?”
“喝啊!还能干什么?”
“饭都吃了,还喝什么酒啊?再说了,我现在还哪有什么心情喝酒啊。”
“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这里,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来!今天我陪你喝。你回去可以和刘郅徐远团聚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比你还难过。”说着王用嘴巴咬开两瓶啤酒,递给我一瓶。
我将瓶口含在口中,任带有酒精的液体流进喉咙。
王著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啤酒。“有你这么喝酒的吗?你这一口都快喝完了。”
“烟!有烟吗著子?”
王著从口袋里抽屉里拿出一整条的‘白沙‘递给我道:“带着路上抽吧。”
我欲将其打开。王著却对我说:“别拆了,我这有散的。”
王著帮我将火点上后,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了著子?我问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五年,转眼间,五年过去了,三年前,一起来的徐远走了,今天你又要走了,我这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多少人舍不得离开这里,可留下来的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著子,你别这样,相信我们会再见的,以后你就是我们四个兄弟中的骄傲,我们始终会记得有你在部队里,有你这样一位兄弟。来!我们喝酒。”
王著一口气将一瓶酒倒入了嘴里,然后放声痛哭。“兄弟,你知道吗?我们谁也不希望警卫连就这样没了。今天连长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一天,可你知道我在哪里吗?我在连队的宿舍里整整坐了一天啊!本来指望你能留下来陪我的,可周俊南这小子……是这个兔崽子让你离开部队的…是他让警卫连彻底消失的……我他妈的恨他……恨他……”
那一晚,我和王著都喝了很多,那是我最后一次在部队喝酒,最后一次与好兄弟在部队喝酒。按照部队条令规定,军人可以喝酒,但不可以酗酒。可我还是违法了纪律,在即将离开部队的时候,违法了纪律。
从设备科的办公室走出后,王著借着酒气大声地对我说:“兄弟,你他妈…的…不够意思,我送你条烟,可…可你啥也不送我啊?”
我回头说道:“你赶紧把屋子给收拾收拾吧,到了火车站我会给你的。”
王著:“你小子得说话算话,我等着。”
走出办公楼,原军务管理处的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马一军,肯定是马一军在里面。我迅速朝着他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马一军正和刘二虎在里面抽烟,我推门而入。
刘二虎:“张子寒,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和你们道个别。”我说道。
刘二虎:“行,你坐吧。”
马一军问我:“回家打算做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呢?马参谋?连长?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马一军:“早说了让你叫我副连,怎么改不过来啊?”马一军突然将头转了过去,背对着我继续说:“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就走。”
我看着马一军熟悉的背影,看着他脖子上被我用枪托注下的疤痕,想着刚刚与他离婚的嫂子,想着不愿意叫他爸爸的儿子,想着他以前骂我的情景,我的心又一次的痛了,痛的是那么的深,那么的彻底。“副连,给嫂子打电话了吗?你不想她再回到你身边吗?”
“只要她幸福,在谁的身边都一样,都一样。”
连长刘二虎问我:“张子寒,后悔当兵吗?”
见我不说话,刘二虎继续对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连长了,你可以不回答我。”
“当新兵时我很恨我自己来当兵,当我服役满整整一年时,我还这么认为,但当我走完这整整五年,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你,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为自己曾经是一名军人而时刻自豪!”
刘二虎拍着我肩膀说:“这才是警卫连的兵!这才是我刘二虎的兵!这才是军人!”
“连长,警卫连的战友都分到别的连队去了,复员的也都走了,我这再一走,你…你就一个兵也没了。”
刘二虎突然像马一军一样的转过身背对着我说:“走吧,走吧,都走吧!”
那天,马一军和刘二虎没有到车站送我,送我的是五年前一起入伍的王著。坐在开往火车站的军车上,胸前挂着入伍时一样的红花,背着入伍时一样的背包,看着手中包上却不一样的字,光荣入伍变成了光荣退伍。再看看这座城市中倒流的一切,看看天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我走了,真的走了,我亲爱的战友,我亲爱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