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了《倩女幽魂2》以后,就喜欢听张学友唱的人间道。“故国家园为什么变成了血海滔滔。。。。鬼哭神嚎。。。。妖与魔,都说自己好。”我想能写这样词句的人一定是个沧桑的人。常读史书,只感百姓可悲,无论任何时候,百姓,尤其是中国的百姓,都是被轮奸的对象。任你披着多么正义的外衣,内里都是一颗淫亵的心,你上完了我上,我上完了你再上。。。。这篇文章写的不是我的时代,是我父母辈经历的时代。听完他们的诉说,发现他们真的很了不起,能从那样一个时代活下来。在他们的诉说里,不管是如何的调侃幽默都掩饰不了内心的愤怒与哀伤。所以,我打算都记录下来。有人说她喜欢看诗歌,不喜欢看历史,因为历史很沉重,她是个女人,女人这样很可爱的,不过我喜欢看历史,固然沉重,但也教我如何清醒地去面对。虽不可“铁肩担道义”,但起码也可自保。
妖魔道4。红磨房
“他又没吃你儿子,你急个甚劲?”老支书翻着白眼看着我,大概语言不屑得过了头,嘴里的烟锅子抽了个急,没等我说话就先咳了起来。接着用力肋着烟锅继续吸着,烟锅里红亮的烟火向我一下下炫耀着。
“不是我急,支书啊,你得管管哩!再困难也不能干这事呢,这还是人吗?”我不是不急,而是真急了。“行了,行了!我还以为多大事哩!屁事都来找我反映,我还忙不过来了!你嫌我太清净了还是怎么地?好了!别罗嗦了,没事你走吧~啊?!我这还有事哩。”老支书说着头也不抬挥手让我自己“识相”点走开便不再理我,转头看起了今天新到的报纸,淡淡的油墨味挥洒在空气中,好象在炫耀自己身上光荣的痕迹《本县今年再放卫星》、《亩产小麦达300000斤》、《人人都说天堂好,天堂怎比新乐园》等浓厚的大字恬不知耻地嚣张爬行在纸上。“支书,你要是不管,我就往上反映!我看谁来管?!”我赌气地说。“恩!好吧,你去反映吧。”老支书忽然看了我一眼,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神色,又冷漠地道。
看来再说下去他也不会管了,我黯然地往心里咽了口气,默默走开了。
。。。。。。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我走在大队通往村庄的小道上,不得不呼吸着夹杂着丝血腥味的空气,忧虑地想。就在两年前,身边如今走着的路上还都是郁郁葱葱的白杨树,现在,都剩下一根根毫无生气的光杆了树皮早叫人都啃光了。天色阴沉,远处堆积着一层层乌云,杨树”杆子杵在荒凉的天际间活像是一座座墓碑,映得人心头凉嗖嗖地。
咋能变成这样呢?咋都成了这样呢。。。。我不住地问着我自己,也像是在问着阴险的老天爷,昨天可怕的一幕又跃在我的脑海里“队长,你快看看吧!老武叔。。。。老武叔出事了!”柱子沿着田埂跑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等我赶到老武家时,他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让开让开!都咋回事哩跑来看热闹?!”我一边哄着一边挤进门里,经过他们身边时我都能闻到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土味,冲得我头晕。不用说,都吃了观音土撑的。屋里断断续续地啼哭声惹地我心里直烦。走近了看,老武抱着头蹲在地上,他婆娘一下一下得捶着他的脑袋。几个孩子麻木地坐在炕上看着他们的爹娘“亲热”。没啥呀?不就是两口子闹别扭吗?“队长。。。。你看。。。。”柱子心悸地推了我一下,指着屋拐角的一处对我说。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小人儿躺在地上,别怪我眼神不好,是那小人儿委实太瘦了,瘦得搁在那儿不细看还以为是一根棒槌哩。我走近了细瞧,才看出来那是小武子!是老武的小儿子。“这是咋回事?小武子咋啦?!”我冲着老武头问,可他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的,只蹲着两眼无神地看着某个虚无的地方。“队长。。。。小武子死了。”柱子说。“死啦?咋死的?”我问,“饿。。。饿死的。”老武的婆娘抽泣得说。“哦。。。。”现在饿死个人在村里(如今叫生产队)已经不是啥事了,甚至连事都算不上了。哪家不饿死了人的?“那。。。柱子,叫几个人把小武子抬出去埋了吧。”我抬腿刚要走,柱子拉住我,“队。。。队长。。。。不光是这哩,还。。还有!”“啥?”“你看。。。看小武子。。。。”我真的凑过去仔细瞅着,没啥呀,我狐疑地看了看柱子,他哆嗦地厉害,用眼神示意我再看看,妈的娘们样!我有些懊恼,可忽然发现了些不对劲,小武子身上衣服凌乱,像是刚给人把衣服胡乱穿上去的,我小心地剥开破烂的坎子,竟发现孩子的肚子都空了!肚子那一大块的地方都叫人挖去了,连小小的胳膊上还散布着东一块西一块的口子,像是被什么给啃过的,周围明显是些牙印。“这。。。。咋事!”我慌了,那一时还以为队里闹狼了。我们这里周围都是山,小时候就听老人儿说起过狼叼小孩的事,解放前散兵流匪的时节里狼还一度大摇大摆地在村里来回逛哩!这小武子。。。。八成是给狼祸害的!唉!平日里老武待他就像个宝贝似的,这下。。。。。我走到老武旁拍拍他的肩膀,刚想安慰他几句,突然他婆娘疯了般跳起来一脚把他踹倒!“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边喊边狠命地撕打他,老武却也不闪不躲,任婆娘打着,脸上身上都渗出道道血丝。“他家的,你做甚?!”我赶忙一把推开她,挺身护住老武,柱子交代几个娘们也把她死死得拉住了。婆娘直瞪着老武看了半晌猛地大哭:“呜!!~~~队长啊~~~他。。。他。。。。”她指着颓废无神的老武喊着,“他不是个人!他。。。。他把小武子吃了!他把自个的亲生儿子给吃了!!”旋地瘫倒,任几个婆姨扶住。
我听了这话脑子轰地炸了,头皮都麻了。小武子那血糊拉拉的洞。。。。那周遭的牙印。。。。“说!你婆娘的话是真的?!”我抓住也快瘫了的老武看着他吼道。老武木然地抬起头来,久久地看着我,一股惶恐的神色逐渐爬到了脸上。“我。。。。我。。。。哇!!!”他突然大叫一声推开了我,身子像触了电一样颤抖着,哆哆唆唆地从嘴里迸出话来:“别怪我。。。。我饿急了!饿急了!好饿!!好饿啊!!!!武子。。。。小武。。。。早上武子就不行了,我就抱着他,就这样抱着他。。。。好可怜的武子。。。。武子。。。。别怪爹。。。。呜~~爹。。。爹饿啊。。。。爹实在是饿昏头了!”从他口里喷出一股子味道,好大的腥味!熏得我直恶心。我忙离他远远的,周围的人也都生怕他要吃人似的散开,“你个畜生!”我厌恶地骂道。“柱子!叫人来,把他给绑了!”。。。。。。
从老武家出来,我的心思都飘了,老武被关在大队的晒谷场边一间磨房里,本来这事今天想到公社找支书看他咋解决,谁知支书听了情况后反而不以为然地要我把他放了?!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听队上私下里有些议论,说邻边的几个生产队里,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啥稀罕的了,只是不像老武那样吃自己个儿的亲生儿子罢了,大伙都你吃我的崽儿我吃你的崽儿,交换着杀来吃,这样也就不“心疼”了。想起昨天临走时还安慰老武家婆娘来着,可看老武其余几个孩子好象不是很伤心的样,只呆呆地看着被民兵抬走的小武子的尸首直。。。。咽口水?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公社成立以后,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也难怪,公社成立的时候大家伙听说养的牛羊猪马家禽牲口都要归公,都争着把自家的牲口都宰了,连狗都杀了!有的村上千口的牲口到交公的时候就剩十几头了。。。。上面说以后吃食堂了,就用不着锅碗瓢盆了,也都要交公,干啥?大炼钢铁!说是要十年赶上英国,十五年赶上美国,那会儿真是没日没也的干啦!人都不知道啥叫累似的。饿了上公社食堂吃呗!记得去食堂吃饭的头一天,大家伙儿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块堆儿,都说咱是真享福了,食堂的大张师傅摇着他的大头跟我们说:“以后啊大家吃饭都敞开了肚皮吃嘛!咱社会主义人民公社啥样的肚皮都能管你个饱!”那时人们都欢快着哩!都以为以后的日子就像队里教书的孙先生说的那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有一段时间,公社里、队上、县城里。。。。总之走到哪里都能在墙上看到这样的宣传画:一头活像是大象的猪驮着十来个老头小孩欢跑着,人们都趴在巨大的土豆或南瓜上睡觉,还有几个壮小伙子硬是抬着硕大的西瓜走得直冒汗,人人脸上都红仆仆的。。。。。。好象是前些年吧,上头报下来任务,叫公社和大队里放些“卫星”上去,啥叫放“卫星”?说只管报粮食亩产多少多少万斤,我面皮子薄,没敢多报,只说自家队里亩产三万斤,和别的队报的比是寒谗人了点,为这没少挨支书骂,支书尽教育我了,骂我不积极,革命干劲不高,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可三万斤的亩产哩!乖乖,那人睡在庄稼上还不跟谁床一样?其实我们队里亩产能凑够个百十斤的就得谢谢天老爷了。唉!~~羞死个人,没法说。我队里的情况我知道,这地都是国家的,这吃饭都不要钱了,谁还舍着那劲种地呀?田里的牛跑出去二百来里都没人管,打谷场上的麦子堆着发霉了也没人问,不是我不尽职,我也纳闷啊,既然光景都这样好了咱还操那闲心干啥?反正粮食多得吃都吃不完,这不,省城里的人都在讨论是不是该一天吃五顿了,要不把粮食都拿来酿酒也行啊!再不然,把咱全国的庄稼地都空个一半出来改成花园,真正地把咱祖国变成个大花园来?!就这劲头,还得再往上喊两嗓子,眼下几个公社响应上面的号召,都在比哩!“卫星”越放越大了,都比着看谁先进入共产主义新社会。。。。。。
可眼下的问题不是进不进共产主义社会的事,谁不想进谁就是王八犊子!眼下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活下去。
“卫星”放得大了,公社支书脸上有光,队长也受表扬,可问题也来了,你说你亩产这么多粮食,好,那你就得上缴国家吧?可哪来这么多粮食哩?支书一咬牙,叫各队里把粮食都屯在粮仓里,自个儿却不留半粒米,我们又不是铁打的,得吃饭啊,去食堂,食堂也没以前的样子了,大张师傅的牛皮也吹不起来了,人也瘦了,原本油光光的脸现在瘦得皮都成褶子耷拉着,一双眼睛直跟狼一样瞅人心头葚得慌。
早两年间就有这个事了,报粮食产量是一个劲的吹,真到了吃的时候却到处找不到可嚼的,起初还好些,榆钱叶子养人,那是天派下来救济咱老百姓的,每到年成不好的时候就得吃榆钱叶子,可再多的榆钱叶子也养不了那么多人啊!再后来就是榆钱树皮,杨树皮,野草根子,东村现在叫东山生产大队,还有我们队里,好些人就是吃了有毒的草根给毒死的。接着就是红芋面,拿红芋根子磨成的面,那玩意尔吃着哽人,但好歹能活人。等那都吃完了,就传说观音土能吃,背地里的好些个养不了自家个儿的婆姨们也吃那东西,把稍微能有嚼头的留给男人和孩子吃,自己却因为吃了以后拉不出大便活活憋死了。我邻家汪二婶就是这样,被人发现倒在茅房里,死的时候脸瘪得紫红紫红的。。。。。。
我们这里的情况我不知道上头知不知道,估计城里也差不多,噫!城里人也伤心哪!可我就想着该说道说道,我这样心思的不在少数,为啥放着那么多的粮食不吃偏要挨饿?我知道粮食上缴咱国家那是没话说的,要放在往常谁敢说个不字我第一个拿刀磕他脑袋,可如今的年景我们都想活命啊!队上姚二娃几口子人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往外奔,想着一路讨饭能活个命,可没出公社就让人给抓回来了,一家老小七口人硬在公社开批斗大会,安了条罪名叫“给社会主义摸黑”,这罪名可不轻。支书把我也叫去了,等于是让我陪“斗”,那羞臊我的脸皮呢!不过幸好“斗”到一般就“斗”不下去了七口子人捱不过当场就死了四个,饿死的,包括姚二娃本人。我还记得姚二娃他娘哭着从怀里掏出个老芋头哆嗦着往他嘴里塞,一个劲地骂自己黑心,瞒着儿子偷偷藏着自个吃。。。。。。
从公社回来天已黑了大半了。我没回队上,直接回了家。
到如今四十来岁的人打光棍就这点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爹娘死得早,我对他们也没啥留恋的,解放前逃荒,那时候光景也早了,是民国几年的事:一天早上,爹叫我去外面找寻点吃的,他留在家里照顾病重的娘。我说我饿得不能出去了,他就踢我,硬要我出去,结果等我揣着半拉芥菜根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不在了。几天后乡亲们从离村口三十来里远的马坡把爹妈给抬回来了,我当时看着他们真是一滴眼泪都没流。看样子爹是先死的,倒比病崴崴的娘先撑不住了,这是从爹脖子上被咬开的口子和娘喉咙里噎着的肉看出来的。所以说老武昨天干的事让我一阵恶心,也勾起了我很不愉快的一段回忆。
我寻思着大概人活到这份上也就不叫人了,叫啥?我也不清楚,反正寻个吃的活着就算个人吧。老武就是最好的例子。哦,还有我的爹娘。
一晃朗地日子,我都这么大了,可那景象总是挥之不去。大概一到了灾年人就得吃人吧?可现在也不是灾年啊?放着好好的粮食不吃充个门面让人家知道你有粮食,面子比肚皮还重要是咋地?我不比支书,人家脸皮大着哩,老革命了,听说解放前是部队上哪个首长的警卫员。不过细算计着,换做我我也未必有那个胆子开仓放粮,前些日子一个公社支书心肠好,可怜救济了人,开了仓也放了粮,回头就给收拾了,管他叫“走资派”,二话没说快刀斩了乱麻也顺带斩了他的脑袋。“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谁呀?”我问。“队长!是我啊,柱子!快开门!”又是柱子,柱子是队里的生产一把手,也是我的好兄弟,我俩那是有过命的交情,从小玩到大的。这小子,不赖!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我还在地里啃赤着种地时他就在外面枪林弹雨的行走了,本来解放后应该前途无量的人,连媳妇都有人给说了,可惜在抗美援朝的时候被炮弹震晕做了美国鬼子的俘虏,好不容易挺着回了国就给遣送回了原籍,隔三差五地政审一下。几次运动中要不是我凭着祖宗八代都是穷得光屁股的贫农身份力保,他早就连同那些“牛鬼蛇神”一起给灭了。原本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也从此蔫了吧唧的,只在我们偶尔偷偷地一起喝酒时他才借着酒精的刺激嚷着要继续上战场,解放台湾,宰了蒋匪军,打到美国,再解放了全世界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也只有那时候他和我才会忘记自己正是“劳苦”的人民,我们也恰巧是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不过由此他也对我感恩戴德的一条心,队里队外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都跟我通一声。这大晚上的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我刚打开门他就“扑通”一下跌了进来。“刘。。。。刘大哥。。。。快去看。。。看看吧,老武。。。。老武跑了!”“啥?咋跑了?”“别问了,快~~路上说。”“好!”我披了件衣服跟他出了门。
一路上柱子稍缓了缓气慢慢地对我说起今天傍晚时分他按照我的意思到晒谷场磨房那里看看老武,谁想一进门竟看不着人了,他不见了!随后他又去了老武家找,这一看连老武全家都没影了,他赶忙找到当时绑老武的小徐铁树他们,但问下来都不知道咋回事,柱子想毕竟是我交代下要看住的人,这才连夜跑来告诉我。我当下磨开了主意:虽讲老武这事按支书的意思也就是个不了了之,本没什么。但现下不光是老武没了踪影,全家也跟着没了!该不是学着姚二娃那样也跑出去要饭了吧?那要是给抓回来支书不光得扒了他们的皮,也得扒了我的皮!一说起来冷汗嗖嗖的!不行!得快找。
“刘大哥,”没旁人的时候他就这样喊我,虽然队里大多数人都这样叫我,但对于他这样历史上有“问题”的人如此称呼我怕惹来什么麻烦,所以只有在这时才喊上让我暖呼呼的称谓以表达我们儿时到现在的隐秘友谊。“你说现在该咋办呀?”他不安地问我。“咋办?叫人都出来找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这大晚上的?”“废话!等天亮了人也不知跑到爪哇国去了!别罗嗦!快走吧!”“好嘞!”我们加快了步子。
我这个人喜欢独处,所以我的家(就是一间破草房)离队里比较远,差不多得要过个小山坡才到。放眼望去,队上的人家就在眼前,不过只有黑压压一片轮廓,没几盏灯火,死气沉沉的。年景不好谁家也点不起个油了,我闷声想。路上我和柱子都没再搭话,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着急,他也为我着急,顾不得往常聊天打诨,只径自往队里赶,凄冷的月光下,若非还喘着气在,我们真是活像两只野鬼!
说到鬼。。。。不自觉地瞧了瞧山路边的光景,一棵棵张牙舞爪的枯树看得我毛毛的,也怪了,我这人越不敢想越想,老人们讲兵荒马乱的年月、乱世的天下总是要有妖孽的。远的不说,前几个月就出了这么个怪事:队上花妹子她哥花大魁死了,这本是寻常事,可他死的还就是不寻常,花妹子说她哥晌午在地里干活时楞讲自己看到了一头大肥猪在傍边小林子里颠啊颠地逛悠,一晃不见了。花妹子当然不信,这年月猪都交公了哪里还有啊?笑她哥怕是想吃猪肉想疯了,花大魁偏说自己看着了,当下扔了锄头就往林子里追,他妹子想拦也拦不住,可等到了下午别说猪了,连花大魁都没影了,他妹子这才急了,跑来跟我说,大家伙儿一块赶集似的到处找,最后还是在后山的一条小河沟旁找到了花大魁,他脑门子上一个大洞,里面都空了,只有些白白的脑花散碎着,我们当时全吐了,也顾不上糟践得来不易的吃头。这事儿后来队里的马三叔----解放前村里有名的“半仙”眉飞色舞地跟我们说他年轻时也碰到过,就在我爹娘饿死的那个荒年,说是村上头住的一个老头子以前和他挺好,也是有一天跑来神秘兮兮地说他逮着了一头猪,那年月大家都受饥,看马三叔平时和他关系好才偷偷告诉他,打算一起把这猪分了,马三叔自然很高兴哦,当即和他一起去了上面的老头家,到了那里老头指着一个用竹篾子拦着的角落让他看,马三叔见拐角里真的蹲着一头像猪一样的动物,说那东西像猪也是他跟我们说的道理,他说那畜生当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种,阴沉着个眼睛瞅着老头和他,眼睛还是淡蓝的泛绿光,跟狼一样。头顶连到尾巴上都是一大片鬣毛,个头比普通的家猪大一倍!嘴巴里掩不住地漏着几颗尖牙,喉咙低低地哼着像小孩哭一般。但马三叔肯定那不是野猪,问老头从哪抓来的,老头说不是他抓的,是他从外面回来就发现这东西已经在他家里呼呼大睡了!他不声不响地把“猪”圈住才来告诉马三叔一声要和他一起动手宰了这猪。马三叔觉得蹊跷,劝老头别妄动了,干脆把它放了,哪知老头马上和他翻了脸,说他不吃就滚蛋,临推出门时还威胁马三叔叫他不要到处乱嚷不然就拿他当猪给一块宰了吃!就这样,马三叔回了家以后怎么想都不对劲,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又上去找他,不想进了他家看到----那“猪”没了,老头死了,死状和花大魁一样,也是脑袋上一个窟窿,脑花子全都没了!他没敢声张,主要是声张了也没用,那时和现在一样,死个人没啥可闹的,就把老头埋了。马三叔对我们说他也是灾后从外面来的先生那里知道这“猪”的大概来历,据说这东西叫“愠”,是种妖怪,模样像猪,灾年里出来专吃人脑髓,一般也不大,可他当时看到的却很大,估计是死人脑髓吃多了给喂的!他猜花大魁看到的也是这个妖物吧?他随后还感慨说想不到这妖怪又出来了还是给死人脑髓喂得肥了!马三叔是村里的老人了,讲话很有点威望,所以他的话经过乡间特别迅速的传播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弄得各队人心惶惶,一时间人都不敢出门了。结果马三叔当然也吃了老大的苦果,他一辈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总算是“享受”到了----支书给他一个人专门开了个批斗大会,显然支书是憋着劲地整他,会上不但批判他妖言惑众,利用封建迷信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大家庭,更掐住他“偷偷”埋尸那一节不放,硬说是他在解放前就有了人命案子,是隐藏着的坏份子,一定要他彻底地交代问题,完了把他单独关在公社戏台后的一间屋子里要他交代了才放他出来,一直关了他一个多月,直到马三叔实在是受不住了用一根绳子在屋里的房梁上了断了自己的残生才罢休。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那戏台也没人再敢去了,我是说后台,因为总有人看见晚上马三叔从屋里钻出来晃悠悠地在后台来回荡着要人陪他说话。。。。。。
冷!想着我打了个冷战。老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刘大哥,你咋啦?”柱子看我老回头张望就问我,“哦,没什么!咱快走吧。”我暗骂自己胆子忒小了,搭着他的肩膀继续向队里赶去。却不住心里念叨着千万别在这儿碰到什么“愠”,更别遇着马三叔。
“大哥,你看那!”柱子忽然站定了脚,指了指左边,我望去,那是一排废弃的土灶和棚子,当初大炼钢铁的时候我们就是用这“土法”来炼钢的,炼得昏天暗地的顾不了家了就在土灶旁搭了窝棚睡觉,吃饭还得让人送来,以后县上来人说我们炼的是废钢杂质太多都没停过,再以后上面说不炼了才歇罢。窝棚和土灶也就没用了。“看那干啥?”我不解,“大哥,你还记得一年前槐花的事吗?”这小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槐花是柱子当初说定的媳妇儿,要不是他做了俘虏的事,槐花和他早就成家了,现在弄不好小子丫头都一堆了,其实槐花和柱子以前就相好了,柱子的事出来后槐花爹妈想让亲事做罢,可槐花死活不同意,哭着喊着非柱子不嫁,她爹妈想了个辙,背着她私下和邻村的一户人家定了亲,成亲那天槐花才知道,她爹妈叫上几个人硬把她绑住架上了花轿送到了男家,想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安生了,折腾着拜了天地进了洞房,槐花还在反抗,那驴汉子活把槐花又绑得跟粽子似的给。。。。没料到槐花竟从此疯了。疯了的槐花自然没什么孝敬公婆的礼数,婆家对此也没什么说道,反而大家都夸婆家厚道,可这厚道的婆家人捱到槐花十月怀胎给他家生了个胖小子后连奶水也没让槐花喂上一口就把她送了回来。槐花的爹妈受不了这口恶气也丢不起这张老脸没几年就相继过去了。槐花的哥哥嫂子们也都不愿带着个疯子过日子,除了一日两餐扔给她点吃的,晚上就赶她到窝棚里去睡,连个家门也不让她进。等到大家都没啥吃的了,更不待见槐花,死活懒得问她。只有柱子,时常趁没人的时候把省下的口粮带些给槐花,要是还有些时间就陪着疯槐花说会儿话。。。。直到一年前的一天,柱子大早赶起去找窝棚找槐花,发现槐花赤裸着身子躺在窝棚里动都不动,下边淌满了血。。。。。。一年前王法还是有的,几个杂种没费多大劲就逮找了,是队里几个素来无赖的泼皮做的,后来听公安同志讲那几个狗日的晚上没事在队里游逛,正好看到了傻槐花坐在窝棚外痴痴地等着谁似的就色心大起,几个人一起把槐花拖进了窝棚糟蹋了一夜,整整一夜!那几个畜生还说糟蹋槐花时槐花动也不动,任由着他们轮番呈着兽劲,可突然就大声地喊着柱子的名字,吓得那几个狗日的贼慌乱中把槐花的嘴捂上,槐花使劲地踢呀打呀地,没个奈何,他们就把槐花的脖子掐住,直看槐花没气了才提着裤子跑了。说起来,要不是槐花那么闹,大喊大叫地也不致于送了命。。。。。。柱子那段时间都是我陪着他的,他几乎天天都要到槐花的窝棚那里去看看,转转,刚三十来岁的人头发一下就白了大半,以前政审批斗都没皱啥眉头的人竟致这样。我才明白槐花的对他是一种多么大的打击。那个时候,作为队长在柱子和槐花的事方面我还是能说上话的,但我没有,柱子是个有“历史问题”的人,我内心里到底还是怕柱子的麻烦变成了我的麻烦,全不像他把我的麻烦当成了他的麻烦那样去解决,想起这个我心里就有愧。我对不起柱子,也对不起槐花,总之,我对不起我的朋友。
今晚柱子忽然说起这事来,估计他又是睹物思人了。我惭愧又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发现他好凉!隔着衣服我都感觉得到。哎,柱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啊,原本好端端的战斗英雄变成了人人都猜忌的“美帝特务”,搁到谁都心寒啊!自豪没几天的爹娘又气又急得也含恨撒了手,想来柱子和槐花都是一个命。同病相怜的两人又走了一个,难怪柱子难受。“柱子。”我试图想宽慰他几句,“别多想了,过去就过去了,人都死了,想也没用。”“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柱子别过脸去,肩膀轻微的颤动着,“槐花好的时候,我俩彼此都发过誓一定要白头偕老的,她疯了。。。。可就算她疯的时候。。。。只要我在她身边,她就特别安静,特别快活,也不傻了,就。。。。就那样看着我,我知道我在她身边她才会这样,周围的人有时候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呜。。。。。槐花只念着我的名字。。。。。。呜。。。。”他终于还是哭出来了!好事情啊!除了他爹妈和槐花死的时候那次我看他哭过,不然我真以为他是铁打的!“哭吧!柱子!现在也没人,就你和我,全哭出来吧!”此刻也不说老武的事了,我只想陪着我一直愧疚的好兄弟帮着他尽情地在这无人的荒野上宣泄一下。我挨他身边作着,看着这个幼年陪伴玩耍的汉子压抑的哭泣,“好兄弟。”我自己不禁也哽咽了,“等咱年景好了,大哥来给你说个媳妇!”我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不!”他抬头看着我,“我只要槐花!”“傻子!槐花都。。。。槐花都已经走了!都走了一年了!”柱子说胡话哩!别走火入魔了。“没有,没有!槐花没走,晚上我还看见她来着!”“什么?!”该死!寒毛又竖起来了。“兄弟,你胡说啥哩?!”我提醒他,柱子别是犯了癔症了吧?“大哥,我没胡说。我。。。。”“那你咋能见着她?她都死了,你别是。。。。别是见鬼了哦?”我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说的是一时的胡言,“没。。。。我没说胡话,,我是见着她了,她叫我跟她一起走。”“啊?!”我飞速地想起流传在乡里关于野鬼找替身的传说,该不会是。。。。“兄弟,你别。。。。别吓你哥啊。”我颤颤兢兢地说,现在我的鸡皮疙瘩都快掉满一地了,我想我脸上的表情已经把恐惧都写满了。“大哥,我真的没胡说,槐花要我更她一起走,不是想害我,是因为。。。。是因为我。。。。”他挺直了腰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才说:“因为。。。。我已经和槐花一样了,不信你看我的脚下。”我强迫自己把僵硬的脖子缓慢地往他脚底下吃力地挪动,视线一点一点地终于落在了他要我看的地方白垩的月色下,柱子的脚下压根就没有影
。。。。。。
等一下噻,我怎么。。。。我怎么不害怕了?我应该害怕的呀?!可眼前明明站着柱子,准确的说是柱子的鬼魂,面对着他我此时却全然没了害怕的感觉?!
“大哥,你这下该相信了吧?”柱子痛苦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告诉了我之所以不害怕也不应该害怕的理由: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自己致死也不忘的手足害怕的。“柱子。。。。你咋。。。。你咋死的?”我一把抓住他,的确是凉的很!“大哥,你别管我了!我今天晚上来是来救你的啊!”他依恋地握着我的手说。“救我?”“是的,救你。支书他们。。。。估摸着现在就在你家里了。”他确定地回答。“支书?在我家?为啥?”他的话让我更迷糊了,且不说他是怎么死的,支书在我家又是怎么回事?今晚的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大哥,你别慌,趁现在我还有时间,我跟你说。”他拉着我和我一起坐在地上,向我讲述就在下午我走后的一系列变故,他的话使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丑恶的令人发指的画面:
“你们说,该咋办?”支书坐在办公室的中间,周围团坐着公社里的几个人物。“那个刘山子也太多事了吧?”会计小吴主动先发言道,他一向是最先发言的人,无论什么场合都是如此,不过他的发言也是一向最可有可无的废话,完全是应景的。“嗨!他不就向咱老支书说这事儿吗?老支书不理他,他也就拉个###倒了,还能咋地?!”民兵队长黄祖明接着话茬道,别看他名字起的蛮儒雅,人却忒是凶狠,又贪心,背地里都管他叫“黄鼠狼”,“那他要是继续往县里反映咋说?”唐家铺生产队队长唐天反驳,“黄鼠狼”瞪了他一眼,没敢支声----谁让唐天他爹就是老支书呢?“怕还就怕他真往上说了,万一上面查下来,这不是给咱社里摸黑吗?”主任郑达官一语中的,说着了老支书的顾忌。“他反映个球?!这年头这事还少啊?!出去打听打听,哪里不都是这样吗?!吃个人咋啦?那天还就塌下来啦?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唐家铺,那吃得。。。。”“唐天!少说废话!”老支书即时截住了他的下半节言语,的确,有些事可以做,但说不得的。“那。。。。依老支书的意思呢?”小吴最终表达了大家的意思,让老支书拿主意,于是,他们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老支书身上,老支书不忙着答话,依然认真地吸着烟袋,火苗一闪一闪地,仿佛一个个念头不停的跃现出来,“嗑~~~”老支书放下了手里的烟袋,往地上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再环顾一下四周等待着的面孔,“同志们哪!”老支书终于发话了。“咱公社成立到现在,要不是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地保着护着,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吗?咱们公社还能年年都被评个先进吗?说到底靠谁?还不是大家?!”“不不不!全是靠咱老支书才有今天的成绩!”“那是那是!”“可不咋地!”“好了!”他一摆手,制止了习惯了的吹捧,“可有些人哪,总是想要生点事,刘山子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这个人。。。。哼哼。。。。出了名的倔种,刚才唐天同志也说了嘛,这样的事在其他地方也是平常的事嘛,同志们,我再重复一遍,咱国家咱人民现在还是处在一个革命阶段,要革命就要有牺牲,这有牺牲肯定是要死人的嘛!可有那些个别的人啊偏偏要小题大做,非要把个芝麻绿豆大的事说成天盖大的事,这是啥意思?这是啥行为?这就是恶毒攻击咱共产新社会哪!这就是攻击咱人民专政的党和政府哪!同志们!这样的人是什么人?那就是阶级敌人!对待阶级敌人咋办?我想不用我说下去了吧?”“老支书的意思是。。。。”“黄鼠狼”眼睛一亮,用手比画了一下,“这。。。。不大好吧?他刘山子毕竟也是个。。。。”小吴犹豫道“啥好不好的?!他刘山子算个什么东西?!要搁解放前,我老黄碰见这样的撮货非一刀一个不可!”“我想嘛。。。这样是可以考虑的。”郑达官谨慎地表示。“况且。。。。”老支书又补充了一点,非常重要的一点:“同志们也好久没打牙祭了吧?”说吧他环顾着众人忽然老不要脸地笑了起来。“我同意!”“哈哈~~我也同意!”“好!就这么办了!”意见终于达成了一致。。。。。。
毫无疑问的,这个时候的恐惧才真正从地面化成寒气侵入我的骨子里,我方了解到什么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事。“柱子。。。。你的意思是。。。。你的死也和我有关?”实际上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了答案,可我还是有种想要揭示下去的强烈愿望。“是啊!大哥,今天傍晚的时候,‘黄鼠狼’带着几个民兵先到了关押老武的地方,他一见到我就问你在哪,我说我不知道,他又问我你家在哪,我看他来的气势凶得很,心想大概是你犯着了什么事,刚想应付他几句。。。。哪知脑袋后面突得给人打了一下,我就晕过去了。。。。”他凄惨地说,继而喘了口气,安抚了一下自己哪怕做了鬼也要惊骇的灵魂:“费那么大事干毛啊?!这不结了?!”唐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受里拿着一柄血淋淋的斧子直往下滴血,那血是柱子的。“你怎么。。。。你怎么把他打死了?!”“黄鼠狼”惊讶地问,他当然不是顾惜柱子的命,而是心惧唐天的手毒,同时也不忘让随行的民兵看住小徐老武他们。“我还没问到刘山子住在哪呢?”“问他干啥?这队里就他知道姓刘的住处啊?”唐天潇洒地挥了挥斧子,用手摸着斧子上的血再把沾满了鲜血的手指含在嘴里陶醉地吮吸着,看得瘫软的小徐直发憷,老武倒仍旧痴傻地念叨着“我饿。。。。饿。。。。”对眼前的景象丝毫不在乎。“那你问吧。”“黄鼠狼”懊恼地说,心里叫骂:不就仗着你家老子是支书吗?整天张扬得比爷还凶!“好!我问就我问。”他转过脸冲着瑟瑟发抖的小徐问道:“你们队长家住哪?恩?”小徐虽也看得傻了,但终究比老武清醒点,知道眼前的魔王发的话他不能不答,“在。。。。在离队上十三里的南望坡上,到了坡。。。。还。。。。还要转一条小路,走。。。。走个几步也。。。。也就到了,他。。。。他家好认,就一间破草房子。”好不容易把话从结巴打架的上下牙齿中迸出来,刚结了个尾音,只听“噗嗤”一声,唐天的斧子一下凿进了他的脑门里。“唐天!你咋逮人就杀?!”“黄鼠狼”大惊,毕竟要对付的只有我一个。“嘿嘿~~~怕啥?不杀他们还留着给刘山子报信不成?”“可。。。。可这人死了咋交代?”“你懂个屁?!告诉你,我爹在我临走时交代我了,他说看情况,要是这地方就他们几个干脆都杀了,算在刘山子头上!回头留个人头交代了就好,哦~~还有,我爹要我给他带条腿回去。上回的腌货都吃完了。”“黄鼠狼”听着是支书的交代才放心,后面的话也提起了他的兴趣:“那这些人。。。。?”他舔了舔嘴唇,“那还要我教你啊?操!老规矩,给小吴留几块给老郑也拿条大腿子,其他的咱们都自个儿分了!”“唐队长,那他呢?”一个民兵指着还在那叨叨的老武问。“我说你他妈傻了是咋?”唐天伸手就给他一拳,“这活的一块都收拾了!不记得上回嘬那小寡妇啦?!妈的!活着剐肉更有嚼头!你个傻货!”小民兵眼睛一亮,显然唐天的话又让他回想起什么很舒坦的事了,“哎!好馁!”他兴奋地答。“呵呵~~小老弟,你真行啊!”“黄鼠狼”不由赞叹地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那个当然!”唐天骄横地说。“快,咱先把这几个搞好了,现在天还亮着,了不起边吃边等着,等到天色暗了咱再上去!”“是!”“哈哈~~!又‘过年’喽!”。。。。。。
“柱子兄弟。。。。那我现在该咋办哪?”我快崩溃了!我真是不想就这样被他们逮到让这些禽兽把自己的肉割下来腌着打“牙祭”啊!“大哥,我来找你就是这个由头,你快跑吧!”柱子关切地说,“跑?往哪跑啊?!你没见姚二娃他们一家都。。。。”“大哥!那是他们人多了,扶老搀幼的不方便,你一个大老爷们走得自是比他们快。”“可。。。。可我。。。。”“大哥你别怕!我告诉你呵,你旁的地方别走,只管走村北头就行了。”他说。“为啥只走村北头?”“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妨都说了吧,村南、东、西都有人晚上在那,你不好走的。”“晚上在那?在那干啥?”“大哥。。。。你刚才是不是觉得队上都一片黑?”“是呀!”“你晓得为啥?”“不是都睡了吗?”“。。。。是有些睡了没错,可大部分晚上都在那几个地方寻吃的哩!”“寻啥吃的?这年月里队里还有吃的?”“我问你,村东、村西、村北周围都有啥?”“有啥?有树林啊,”“那还有啥?”“有。。。。坟?”我不敢确定地说。“对!坟!”“你。。。。你该不是说。。。。乡亲们晚上去那里找。。。。”“没错!他们晚上都去坟里寻摸死人哩!”“啊?!”我好震惊!“大哥。。。。这也不是啥事了,咱队里死的那么些个人,天天都死着,也就没寻摸的了。”“柱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哥,我实话说了,你这人不好与人交道,家住得离队上又远,晚上乡亲们的勾当你自然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只看到队上的人死得多,你可注意到了近些日子村里的坟少了?”“那我哪注意这个呢?”“还是啊!大哥,现在队里的人家里要是有人死了,那人多半都不埋的。”“不埋。。。。”“不埋是为了救活一大家子的命啊!”“你说的是他们。。。。吃?”“没错。吃!就像老武那样。”“这。。。。我的老天!”我惊怖到以为这是场梦一样。“昨天老武的事我叫你去为啥你知道吗?”“不是让我去处理吗?”“我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呀!现在全队里就你一个还蒙在骨里了。乡亲们都怕哩!想着你能默认了就好,谁想你当场就让人把老武给绑了,今天你又要去找支书,我就觉得不妙。结果。。。。还是给说着了!”“我。。。。”“大哥,你再听我说着,其实你今天回来没去队上是对的,你可知,今天队里有些人看你那样就合计着把你也给。。。。”“啊?把我给吃了?”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所以,”他叹气怨道:“你今天就算不给支书抓了,落在乡亲们手里也得是个死。”“他们。。。。干什么非要我死?”“我的哥哎!眼下的光景大伙儿做这事是逼不得已啊,等年月好了谁还干这事啊?可你一个人要是到外面到处乱嚷嚷,传了出去,往后谁还有这个脸活啊?大哥!人活着得顾肚子,可肚子顾找了不也还是要顾面子吗?!”我无语了,柱子的话或许真是对的,我这个人有时候太爱钻牛角尖了。
“那。。。。那你说的村北头能过去吗?”我继续问他,好歹是条求生的希望。“能啊,大哥这个你也糊涂啦?村北头就是通往县城的路,谁把坟修在那儿啊?这不是丢大队的脸吗?支书早就吩咐的你都忘啦?”“哦对啊!”我恍然看来我是吓得不轻,“好了大哥,我再带你一起到村北头去我就该走了。”“好!”我们一行两个,一人一鬼继续小心地摸向北面。。。。。。“大哥,村北头就在前面了,快到了,我不能过去,咱就在这散了吧。”柱子站住看着我道。“前面你咋不能过了?”“前面是本村分界,本方土地守着哩,我是新鬼,过不去的。”他不无遗憾地说,“这样啊。。。。兄弟,你和槐花去哪?”“槐花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但和她在一块儿总是好的,不像你啊,大哥,记住晚上这时候人是抓不到你,你向着左跑准没错的。但夜路上也要当心啊,特别是过黄岗的时候,槐花说了,那地方自古就不太平,要是你走路时有人喊你名字千万别答应啊,那些才是恶鬼,害人哩!黄岗这边没啥事的,槐花都打过招呼了,都是乡亲挺帮忙的,没谁麻烦你的。实在不行离黄岗的地界外找个地方打个盹等天亮走也好。”“兄弟!”我心下感动,柱子做了鬼都想我的好处,“大哥,我要走了,这节时该是煞神巡夜了,你不找害怕的,我们做鬼的不可碰着,大哥!这一走不知啥时候还能见着你,柱子只愿你好好活着,要有来世,柱子还是你的兄弟!”“好柱子!”我紧握住他的手,柱子也红着眼看我良久,“大哥,我走了!你多保重!”他叹道。“保重!柱子兄弟!”我和柱子松了手,他一边退后一边依依不舍望着我,忽然整个身子化成一道黑烟竟直往山南奔去,逐渐得和整个夜天融为一体了,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送柱子远去了我想我也该走了,照柱子的话出北,可出了北我上哪呢?老天才晓得!回头看,远远的村庄都黑沉沉的,像藏着妖孽一样让我心惊。向前望,坟包似的山岗也是黑沉沉的,我的心却静了。。。。。。
依着他的话,我安然地离开了那里,一路要饭跑到了城里,还是个离我的家乡很远很远的城里,隐姓埋名。我再也没有回去。在那饥谨的岁月里,我都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活着的了,以为逃到了城里日子会好多些,可城里也不比乡下,以往高傲的城里人也被饿得高傲不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竟在城里见着了一个邻乡的村人,他告诉我说如今生产队都撤消了,还得是村。支书他们都还在哩,过得好哩。老支书的儿子也成了小支书,现在带着乡亲们开始脱贫致富了。四周村上的山岭可都种满了果树,他说这话时满是洋溢着幸福。。。。。。
是啊!多少年都过去了,人们的日子逐渐都有了好转,城里人又可以高傲了。我所在的这个城市里也开始有了很多可吃的东西,可我就是改不掉一个习惯----攒粮食,每次吃不了的粮食都存着,发霉了都舍不得扔,为这很多人都笑话我,说我这个农村人进了城那么久也改不了个土腥气,笑话我的人都是我的后生们,他们哪里明白我和我们这一辈人呦!不过我不怎么吃肉,哪怕现在到处都有的肉卖我也不太吃着,我更怕去菜市,尤其是肉摊,因为一看见那分得面目全非的血肉我就无端地想起了老武、小武,还有柱子。
无论如何,我不吃肉。
后记
写完了。《妖魔道》的第四部写完了,这一部是目前唯一不以妖怪为主题的文章,妖怪只是一个点缀,可你敢说我这里面的“人”不比妖怪凶吗?这个故事一直都想写了,主要是收集些故事,关于三年“自然”灾害的事,我想年轻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地听过,如果没有听过也可以回家问问你们的父母,但凡四十岁上下的人都有些记忆。三年的“自然”灾害饿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三千万!这还是个保守的估计。我再说一个数据,日寇侵华的八年里导致直接或间接死亡的国民是多少?也是三千万。我说这个做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别瞎想,想歪了可不关我的事。时下的电视广播报纸等传媒好多了,比以前好一点,只说是“三年年困难时期”,不像以前一口咬定了是“自然”灾害。不过很多当时因为这个人祸而死的人们,他们在派出所的注销记录中死亡原因一栏里都被填上了一个很模糊的词语:非正常死亡。
王重阳2004年11月10日周三下午16点55分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