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静得很,静得能听见窗外鬼哭般的风嚎。大概是窗子没关紧,夜风顺着缝隙涌进来,叶轻细小的眉尖不适地蹙起,似是觉出了寒意,纤纤十指都紧攥在毛毯的边缘。
垂手抚了抚她冰凉的额,欧阳琛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一直抱到二楼卧室,才将她轻轻放下来。
本想就此离开,松开的手却被人死死揪着,欧阳琛回过头,发现叶轻还是紧闭着眸子。她睡得那样沉,呼吸平稳、神态安然,就像是婴儿一般,就连抓着他也只是无知无觉的潜意识行为。
欧阳琛情不自禁地坐下来,深深看住她,宽大的孕妇睡衣松松垮垮地斜下她的肩头,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肌肤。他垂头,慢慢吻上她的肩胛,微长的青荏的唇细细地摩挲在那片温润上,也许是痒着她了,叶轻抿着唇侧了侧身子。
欧阳琛却是一阵恍惚,他想起从前她最怕痒,每次早起吻她时,她都会笑嘻嘻地说:“胡子,胡子,剃了胡子才让你碰呢。”
指端微微收拢,欧阳琛停下来,把唇重重地烙在她的睫毛上,窗外风声紧俏,敲在玻璃上,犹如急促的鼓拍,催命般击在他的心头。
那样好的时光,他再也无法拥有了。
总归是得不到的,其实他一早就清楚,纵使得到,也不过是流星一瞬,徒留伤痕。
“原谅我的自私,这辈子,我只奢求过这一次,”欧阳琛躺下来,一手慢慢抚着她头顶的柔发,眼神深得像波光里的宝藏,“叶轻,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一辈子……
本来睡意酣然,迷迷糊糊中叶轻却觉得有温暖的唇印在颊上,痒痒得让人的心都跟着酥了。她翻了个身,耳畔有风声,意识却是模糊的。仿佛还是那一年秋分,她和北辰在学校后操场晨跑,跑到一半的时候她失足崴了脚。
易北辰背起她时,也恰巧起了风,殷红的叶子自眼前萧然而落,她觉得冷了,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呢喃着说:“你会不会背我一辈子?”
易北辰故意笑她:“怎么办?那你要先做一辈子的瘸子呢?”
叶轻嘟起嘴,没好气地咬了咬他的肩膀:“做瘸子正好,我就能赖着你不走啦。”
易北辰吃痛地叫了一声,而后是清风般爽朗的大笑:“傻瓜,你就算不赖着我,我也要把你绑在我肩上,扛一辈子去!”
那会子,叶轻抬头看着路边高耸的杨树,第一次发现原来杨树的干竟然这样笔直,就像她眼前的路。
可是世事流转,物换星移,那个赖上他一辈子的人却终究不是自己,而自己不想赖上的一辈子,却分明逃也逃不掉,这是否是命呢?
倏然间,梦里的场景换做一间冷清的屋子,可岚双眼空洞地望着手边的吊瓶:“我错就错在,太把自己当个人了,其实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宠物,或者,连宠物都不算,只是一个玩物。”
心脏猛地一缩,叶轻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依稀还是那个瓢泼的雨夜,她绝望地质问那个男人:“欧阳琛,你对我,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那男人开口,神情冷得像立在风雨中的剑:“所有你认为真的,全都是假的,所有你认为假的,全都是真的。”
紧接着易北辰也来了,他一把拽住她的手,深邃的瞳里刻满忧伤和嫌恶:“你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紧接着,他甩开了她,她惶急地追上去,却失足跌倒在水泊里。
“北辰,不要抛下我,求求你。”她哭,像三年前分手那次一样,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终于回头,吐出的话却像灌入耳中的刀:“对不起,叶轻,我不能要你了,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了,不能……”
“不……不要……”
心跳越来越快,叶轻抓紧衾被猛然坐起,却看到一张熟悉冷峻的轮廓。冷汗涔涔从胸前滚落,她几乎是本能地大力推开他,失声叫喊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欧阳琛!你出去!出去啊!”
欧阳琛被她推得猝然松开手,他深深看住她,叶轻那种绝望痛恨的神情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一丝寒光倏地闪过他的瞳。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每次却都是深恶痛绝、歇斯底里,哪怕是曾经看似静好的一段时光,她也从未语带温柔地叫过他的名字,即便是笑,也都带着刻意的讨好。
而她的每一次讨好,他都会假装那是真的,一次次的自欺欺人,就当她是真的吧。可是,连他也不知道,这种欺瞒总有爆发的一天,总有惹火自焚的一刻。
“我……”男人寒冰般的目光像是一根刺,深深刺进叶轻的瞳里,她恍然觉出自己的荒唐,于是偏过头淡淡的说,“我做噩梦了。”
欧阳琛不动声色地坐下来,左手微微扯掉领带,右手已扳过她的肩,唇便狠狠地印下去,呼吸沉重而紊乱。
叶轻一惊,气喘吁吁地推他:“你说过会放过我的。”
左手撑在床垫上,欧阳琛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唇,嗓音低沉却慑人心弦:“怎么办,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
他说着,啃噬起她细腻的肌肤,右手也熟赧地解去她胸前的三颗扣子,心却开始抖。
她从来就只想着逃开他,他还记得第一次放她走时,他让她滚,门被无情的关上。他走回卧室,拾起她遗落在地上的浴巾,温软的毛料,触在肌肤上却凉的蚀骨,空气中还有她的气味,清香氤氲。
他这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中,本以为早该麻木,却偏偏清醒地记得,失去她的每一分痛苦,仿佛刻进骨骼里,熔了、化了,再无法消散。
“不要……”冰冷如蛇般滑入衣领,叶轻的身子像一根紧绷的弦,她怯怯地抓紧他的手,“当心孩子。”
欧阳琛终于停手,他轻笑着将手探进她微凸的肚皮,头已自然而然地靠过来:“我只是想听孩子说说话。”
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叶轻咬住唇,好半晌才轻轻地开了口:“胡说,孩子才多大,怎么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