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办后第一次在他们的餐厅吃早饭，餐厅很小，密密地摆着几张桌子，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早餐的种类也很单调，除了馒头、包子、煮鸡蛋就是牛奶、豆浆、玉米粥。一看见牛奶和玉米粥，我立刻想起了初入南办时的典故，这两样被诅咒的早点还是不吃为妙，我盛了一碗豆浆，拿了2个煮鸡蛋，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吃。

“你怎么在我们餐厅吃饭？”

我吃的正香，抬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拧着眉，瞪着眼，正在我身后俯视着我。吓得我一口蛋黄呛到嗓子里，连连咳嗽。

“说你呢，哪来的？”老者依旧不依不饶。

“咳，咳，我是借调来帮忙的。”我咳得满脸通红，心想保安应该早就认识我了呀，他是保卫科的领导？这么大岁数的保卫科领导？

“懂不懂规矩，这是我的座位。”老者依旧怒气冲冲。

我连忙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老者没坐，继续数落我

“你一个人吃几个鸡蛋？现在锅里什么都没了。”

单位的早餐根本是不限量的，我取鸡蛋的时候，锅里还剩下2、3个呢，难道要我让给他一个鸡蛋？我正捉摸该如何应对，邓师傅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老者见他就是一惊，看了我一眼，另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邓师傅大剌剌坐在餐厅正中，甩了甩脖子后的长发：

“安安，过来，坐这。”

我连忙坐了过去。

邓师傅瞟了我一眼，

“这么大姑娘，不知道脏净，那是什么地方你就坐？！”

餐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老者涨的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其他人放下碗筷指指点点。

邓师傅没再多说，拿大饭盆盛了一盆东西，稀里呼噜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跟我说

“以后吃饭，就坐这桌，听见没有。”

“噢”。我只好应答。心想，原来这也有地盘，这老者不会就是邓师傅口中的“老反革命”吧？他对我这么凶，难道因为我是邓师傅的徒弟？

正吃着，生得白白净净的范哥和徐姐坐了过来，

“怎么回事？”徐姐问。

“没事。老反欺生，被我骂回去了。”

果不其然，那老者就是把牛奶倒进玉米粥的“老反革命”。

范哥斯文地笑了笑，“他不敢惹你，抓住安安开刀了。”

“反了他了。这单位谁跟我犯牛脖子，我就让他不好过！”邓师傅拍了桌子。

“老反”闻听，也“砰”的一声把饭盆顿在了桌子上。

我已经准备好了劝架的红色应急预案，无论如何，这场架因我而起，制止它也是责无旁贷。在局里实习的早就被丽姐教导：

“在机关工作，和同事领导起冲突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为什么？一是领导愿意自己的科室团结，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吵架等于撕破脸，显得领导能力不强，带不好队伍，你想你还能有好果子吃么？第二机关的人好面子，无论谁占理，大吵大闹撕了自己的脸，也撕了对方的脸，总之是结下了仇。吵架的人、迎战的人都给人，尤其领导留下坏印象，这以后还有好果子吃么？第三机关人员流动性小，不辞职就是一辈子的同事，吵来吵去。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转到冤家对头手里，你想你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总之，吵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更何况是斗殴。

好在“老反”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而是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邓师傅也穷寇莫追，继续坐下来吃饭，看我碗里空了，还为我又取了2个鸡蛋。

“谢谢您，我吃不动了。”我感觉刚才的俩鸡蛋全梗在了脖子里。

“吃！吃不了就扔了！”邓师傅头也没抬。

从尚大姐那里，我知道了“老反”的来历。

“老反”姓袁，在我们这个单位已经工作40年了，今年年底即将光荣退休。本来，对于这种老同志，机关向来采取“三不原则”，不计考勤、不计工作量、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负多大责任，安安稳稳地让他们光荣退休也就罢了。可关键是老袁越老越古怪，经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于是本在服务中心接他父亲班的他被发配到了这里。

老袁同志对业务一无所知，但好在这里的工作专业性也不强，本还可以勉强应付。可谁想到，某年夏天的一件事，让老袁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吃了个处分。从此人变得更加孤僻古怪，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些牢骚，被大家冠以“老反”的称号。

那时机关刚刚装配电脑，老袁学了两天，居然用的颇为熟练，经常用电脑看大片、玩游戏，某天午休时间，大家都趴在桌上小憩，老袁在一边插着耳机静悄悄地看片。忽然，一个找处长办事的人没敲门就闯了进来，见只有他清醒且电脑亮着，似乎正在办公，就直奔他而去，想问句“劳驾，找刘处怎么走。”谁知“劳”字尚未出口，就势变成了“嗷”的一声，声音不大，但也把午睡的众人惊醒。

原来，来访者赫然发现，“老反”正在看“毛片”。当然，看这种片子不至于大惊小怪，可那种时间，那种场合，神圣严肃的国家机关，身着制服的公务人员，混搭着屏幕里嗯嗯啊啊的日本女人，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老袁的事以光速传遍了整个机关。从此，老反的名号正式启用，新同志们几乎以为他原本就姓反。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不和大家说话，也没人和他说话。久而久之，大家发现阴郁的老袁经常干些类似“把牛奶倒进粥里”的事儿，就更没人搭理他了。

我的工作其实已经完成了一半，如果没有尚大姐、寿哥、徐姐等人怕我闷得慌轮番找我闲聊，我可能早就完工了。而且，在他们的开导下，我更加郁闷。这时，接到了久违的理慧的电话。

电话是打到刘处办公室的。一听理慧那略带沙哑的大嗓门，激动之情油然而生，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兴奋。

“安安呀，在那乐不思蜀了吧？都不理我们了。”

……

“我跟你说，下个月底咱们就该正式分配了，我和高楠、芳芳合计着给带咱们的师傅买点东西，你说呢？？”

“好呀。”

“那明天中午，咱们天意见。”理慧爽快地挂了电话。

我心里这个激动兴奋难以言表。

终于可以以此为由，呼吸半天新鲜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