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距离下班还有5分钟，我正脱制服，换自己的衣服，党委的窦主任狂敲我办公室的门，还扯着脖子，用一嘴陕西普通话大叫“俺俺……！”让我突然想起了张艺谋《有话好好说》里的那嗓子“安红，俄想你！”来了。

有心不开门假装已经下班，屋里还开着灯，不开门不合适，只好赶紧穿上裤子，猛地把门打开，差点闪了窦主任一个跟头。

“好家伙安安，我还以为你提前走了呢。”窦主任夸张地张着大嘴笑。

我没好气地说：“哪儿能呢？我向来遵守劳动纪律。”

“明天市里有重要领导来，你来照相吧，可得好好照啊，重要领导呢！”窦主任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了。

我点点头，想让他赶紧出去，我好下班――要真是重要领导，办公室怎么会不知道？肯定又是“党委”的事，几个什么“市局组织部”，“党委办公室”的干部来聊聊诸如“党建”、“精神文明”、“队伍建设”之类的事，p用都不顶。用荣姐的话说，就是“来几个不三不四的闲人，说些个不疼不痒的废话”，之后，就该于主任之流像得了圣旨一样兴风作浪，花些不明不白的冤钱了。

“真的”，窦主任认为我没往心里去，“好家伙，这回市局、市里都来人，一共20多口子呢！”

“行，我知道了，来干嘛呀？”

“整顿党的作风……”窦主任嘴里像上弦了一样蹦出一串字，我听了这前六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行了行了，我明天早点来行不？！”我几乎是用身体把窦主任顶了出去。

窦主任不好意思和我发生身体上的直接碰撞，只好让出一步，我顺手把门一撞，一个箭步窜到了电梯前。

“早上7点半，别忘了？！”窦主任无奈，只好站在电梯门口叮嘱我。

“他们这么早就能来？”我把电梯按停。

“于主任说了，提前两个小时待命，帮着布置一下会议室什么的。对了，你替我通知辛铭一声，明天他得来摄像。”

辛铭就是辛主任，我很纠结要不要通知他这个“噩耗”。今天下午他带女儿打预防针去了，所谓报喜不报忧，他会不会连“通知”带我一起讨厌呢？

辛主任在电话里不怎么愉快地接受了摄像的任务，但对工作时间强烈质疑：

“那么早来干嘛？打扫会议室不是有保洁员么？摄像机1分钟就可以准备就绪。这事我知道了，时间么你就当我没听见。”

你没听见

那就当我也没听见好了。

上午9点，我和辛主任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敞亮得有些空旷的会议室，几乎成了一个花卉暖房。

主席台后10株富贵竹，个个枝繁叶茂。主席台下一溜儿君子兰，鲜花朵朵，圆桌上每隔半臂的距离就有一个半径约有20寸的桌花，一共8个，桌花间隙摆着应季水果一共十盘，就连麦克风上也系了丝带和鲜花。

“怎么像婚礼现场？”我忍了又忍，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搞什么吗！”辛主任也很不忿，“开会搞这么多花干什么？真是名副其实的花架子！”

“你们俩怎么来晚了？”窦主任从富贵竹后面闪身出来，“害得我和小梅搬了一早上花。”

“你叫我俩来就是搬花来的？”辛主任嘴角带着讥肖。

“不是不是，照相，照相。”窦主任有个还算可爱的优点，就是你损他他也不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虽讨厌他，但也没法计较。

直到10点，领导们才陆陆续续来齐。

镜头里，领导置身于“花的海洋”似乎还比较开心。但我却觉得这会场实在是太俗气了。特别是不小心拍到领导闭眼的照片，感觉是在追悼会现场拍摄遗容。

之前的气氛一直“亲切友好”，眼看到了11点，会议进行到了倒数第二项――局领导班子成员互提意见。

我一直觉得，想出这法子的人很“孙子”。小荷告诉我，在外企，领导批评人都是单独秘密进行的，保密程度不知道要高过工资条多少倍。本来，人有脸树有皮，有缺点的人也是人哪，别人有什么权力当面指指戳戳？“脸”这个东西很脆弱，撕的次数多了，它自己就长不回去了。

不过，今天我很想看看皇甫是怎么给姚局提意见的。我把光圈调大，焦距拉近，清晰地能看见他的每条皱纹。皇甫是第一副局长，姚局说完了就是他，而且，他首先要给姚局提意见。在姚局美丽的大眼睛的注视下，只见皇甫干咳了几声，脸上有几分尴尬。

“咳，咳，下下面我，我说说。”皇甫平时见到领导或者遭遇大场面都有几分“怯”，出洋相也不是一次两次。记得有一回全局总结大会，他作总结发言的时候，说着说着忽然上句不接下句，下面一片哗然，他翻了翻讲话稿，嘟囔道：“这，怎么订反了？”底下顿时笑场。

今天又是这样，估计皇甫没做好批评局长的准备，脸上的表情极不自在，半天也未发一言，越是这样，会场就越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姚局侧着身子若有所思，似乎在侧耳倾听。“市局领导们”也凝神注视。皇甫估计自己也觉得不说不行了，清了清嗓子：

“我，我对，对姚姚局长的意见吧，就是，姚局长作为，作为一个年轻的干部，是吧，我做为一个年纪大的，年纪大的吧，就是说，姚局长有的时候太太那个，太那个什么了，哈，是吧，有，有的时候不用太那，那个，嗯，嗯，应该那什么一点，哈。这样，才能那个，那个，那什么。”

镜头里，所有“市局领导”的表情都极度迷茫。好像刚喝了蒙汗药一样。皇甫长出了一口气，脸红扑扑的，一下靠回到了椅背上。姚局在听他那通不知所云的发言时表情就很复杂，想严肃又想笑，眼光里又透着点看不起，掺着点无奈。

“市局领导”顿了半分钟，看皇甫实在没什么要说的了。于是局长们挨个往下轮。下面就轮到了业务上的“一把手”，高副局长。高副局长比姚局大一轮，生得高高大大，脸上也是圆笃笃的一脸佛光。他向姚局笑了笑，朗声说：

“我给姚局提的意见就是希望在我们作出成绩的时候，姚局长能适当地表扬我们一下，多给我们点鼓励和表扬，这样能让我们工作得更有信心，更有干劲。”说完一笑。

我脑海里顿时蹦出来两个鲜明的大字“邀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