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死跟人世间一切庸俗的作为都没有任何关系,在此金钱、权力都是无能为力的。雪欣和亲人们只隔着一道玻璃,可她却只能孤独无助的承受着死神的蹂躏,所有人都力所不及。尽管医生使用了国内外最好的药物和科学技术,三天后,她还是走了,再没有睁开过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没有留下过一句话。雪欣是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再次把生命丢掉的。
肖敏、张兰、李梅和谷少华,这些她生前的姐妹,在她的病房里看着她抱头痛哭,那是多么难舍难分的一段情谊啊!不知张兰是怎么想的,在大家割舍不掉的时候,她才拿出了雪欣托谷少华给她们几个人写的绝笔信。她说:
“雪欣早预感到自己是挺不过来的,她也早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了,这封信就是证明。我读给大家听听吧!”说着她就打开信笺,读了起来:
张兰、肖敏、梅:
我最好的朋友,真不愿意跟你们分手啊,但我感觉到这也许是不可能的事了。
如果我走了,你们不要难受,要为我高兴才是啊!作为一个女人,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有过爱、有过恨、有过失去、也有过获得!四十多岁,是女人最精彩的时候,在最精彩的时候离开,我是快乐的。希望我留给人们的仍是光彩的美貌和栩栩如生的容颜。
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关于我的事业。如果梅不嫌弃,请接管下来行吗?肖敏,张兰,你们也都是了解情况的,请协助梅好吗?如果梅能经营这些店,我就放心了,因为店里的职工都是下岗人员,他们是需要工作的!让我们尽力帮助他们好吗?还有就是,请在经营的利润里帮我捐出一些继续支援慈善事业!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我生前这些遗产的。
我虽然只活到四十多岁,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我足够了。青春都会消失。对女人而言,大可不必活到地老天荒,白发榆皮,齿末指颤,那样与我也许是一种罪过,一种惩罚。
我愿意做绽放的玉兰,不想做开败的柳絮!
我爱你们!来世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们!
另外还有两件事情托付给你们:第一件是帮我找到灯芯,他的真名叫贺明亮。请给他一个重新超生的机会,至于怎么安排,就听你们的吧!第二件事是:叫业务科的刘美玲做梅的助手吧!这孩子一向都很稳重的,对梅是会有帮助的。还有和平里那个店的经营一直上不去,就叫蔡鸿英去全权负责吧!她一定能行的。
另外还有一件,也是我要郑重托付给你们的事情。那就是我的女儿!从现在起,你们几个都是她的妈妈,替我好好的关照她吧!
原本我是想给女儿娇娇也写封遗嘱的,但写过,又被我撕掉了。我怕这会成为她自责的包袱。我希望她的前途能跟小攀一起光明,多给他们创造些机会吧!
谢谢!来生再见!
雪欣绝笔!
雪欣的这封信,张兰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也哭过好几次了,但她始终没有读给肖敏和梅,因为她始终不相信,雪欣会离去。今天读起这封信,让几个女人再一次泪流满面。几个女人,哭着,沉思着。很久,肖敏才说:
“是啊,雪欣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要再哭了,她会不安的。”
梅也说:
“是啊!我们要完成雪欣的遗愿,叫她像盛开的玉兰一样美丽的离开人间!”
含着眼泪她们开始为她化妆。张兰作了第一个工作,她为她重新揎好了眉毛,淡淡的瞄了几笔,又描了眼影,弯弯的柳叶眉立刻就清晰起来。雪欣那高傲的眉眼一向是她最动人的资本,如今却紧紧地闭上了。惨白的脸上,重新打了粉底,涂了腮红和口红、描了唇线,雪欣就如安然入睡的样子了。
肖敏负责雪欣的头发,她把她平常散落的长发,高高的盘了起来,雪欣的头上立刻就绽放出一朵黑色的牡丹花。花朵上装饰了一圈珍珠发卡,和一朵朵星星一样的水晶莲花。大大的一对珍珠耳钉,跟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协调一致,就连她食指上戴着的珍珠戒指,都是那么晶莹剔透的。这全套的珍珠首饰,都是雪欣生前最喜欢的。它装点出雪欣的雍容华贵和文静典雅。
李梅在雪欣的左右手里,各放了一件东西,左手是一方真丝手帕,上面写着一行红笺小字:
“雪欣,记住我们!来生再来跟我们相会!”
右手上是一封三个女人写给雪欣的短信:
“雪欣,记住一个缘字,我们会在信物上刻上它,那是你的遗骨,它会挂在我们的手机上。记住来生与我们相会啊!”然后是三个人的签名。
雪欣的身上穿的是墨绿色真丝绒中式的绣花旗袍,前襟绣了一束完整的腊梅花,还有飘飘的飞雪,一朵朵也正精致的绽放着,就如雪欣生前那傲雪的性格,坚强而挺拔。旗袍开叉处,遮不住雪欣修长的大腿,因此张兰她们又为她穿上了肉色的丝袜。黑丝绒的高跟绒鞋上,也绣了一朵洁白的梅花,古典、庄重、灵魂圣洁的雪欣就这样上路了。她在圣洁中涅磐了。
三天后她被灵车拉到灵堂去的时候,也是这几个姐妹陪在身边的,还有她的女儿。此时殡仪馆里已经等了很多人了,他们都是来为雪欣送行的。
这里有很多大公司的经理,他们多数都是雪欣的客户和朋友。也有很多雪欣帮助过的贫民、资助过的学生,还有两个特殊的人,一个是灯芯。另一个就是雪欣的前夫。人们都说:“婊子无情,嫖客无义”可灯芯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尽管他生活在最下作的圈子里。失去雪欣也许是他今生的又一次疼了。
雪欣住院,灯芯曾经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过,而且是好几个晚上,他很想去看看病中的雪欣,也曾经为她在漫漫的长夜里哭过好多次。他甚至想过把自己的肝脏换给她。他偷偷的了解了雪欣的血型,很遗憾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他觉得这也许就是天意,他不是个好男人,上天不叫自己去玷污她的身体,因此他只好失望地走了。
毕竟他跟雪欣只是一次风月场上的友情,尽管如此雪欣在他心里仍然是圣洁和崇高的。这些日子虽然她只给过他最后一个信息。但他知道他也许还在雪欣的心里,这就足够了。一个好女人就这样夭折了,他是多么舍不得她啊!
自从认识雪欣,他开始觉得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没有一点价值和意义。其实社会上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制约在一定范围里的,当你把自己当作一粒棋子走出去的时候,那位置就决定了。没有人能逃得过自己那个特定的圈子。
一个人想要走到另一个圈子里去很难,最好的分寸也只是两圆相交的那个空间了。谁也不要想把圆心重合,重合也许就意味着毁灭。
在瞻仰雪欣遗容的时候,他站在水晶棺前默默地对她说了很多话:
“雪欣,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灯芯啊!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可我却不配你。请你在奈何桥头等我,我愿意在来生一如既往的追随你!为了你,我再也不做这个行当了,雪欣你知道吗?我真的再也不做了。我会用自己的汗水来养活自己的。等我好吗?”灯芯哭着离开了。
李梅穿过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在大厅的门口儿找到了灯芯,她走过去叫住他:
“前边那位先生,请等一下!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