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10月16日,我又和家人告别,登上了去圣彼得堡的客船,开始了我的第二次亚洲之行,而我的目的自然是中国。……我决定取道亚洲内部最有名的多山地界帕米尔前往喀什葛尔。
帕米尔终年积雪,蔚为壮观。从马克兰到帕米尔基地有294里路。这路虽不甚远,冰天雪地,还是令人生畏。人人都警告我,作为一个外来客,在阿莱山谷里的厚雪中是很难保住性命的。只有来往马克兰和城堡间的吉尔吉斯的信差能走这条路。或许我天生有些固执,或许因为“世界屋脊”上雪原的壮丽景色引人入胜,我决定去探探险。帕凡罗·士威科斯启大将派人骑着马到吉尔吉斯人的帐篷去,命令他们招待我并给予辅佐。
我到了喀什葛尔以后,便去拜访了新疆省张道台。张道台后来设宴款待了我和俄国领事。11月6日,我们在彼得罗夫斯基领事馆的饭厅里听到了亚历山大去世的消息,所有的人都感到吃惊。我看到俄国人站起来在他们胸前画十字。
1895年2月17日,我离开喀什葛尔起身旅行,向塔克拉玛干沙漠行进。这是我亚洲旅行中最艰难的一次。一路上,在每次停下来的地方,我们总听见关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故事。
有一段故事说到埋在沙漠间的塔克拉玛干古城。在那些城垛墙垣和房屋的遗迹间,暴露着金条和银块。但是若有一个旅行队到那里去装些金子在骆驼背上,驮夫便要受妖迷绕着圆圈走,直到筋疲力尽为止。他们虽以为循着一条直线走去,其实总是在那里绕圈子。他们除非将金子掷去,否则不能脱除妖法而得救。
传说有一次,一个人独自到古城去尽力带了许多金子。无数的野猫便来袭击他。他将金子掷了过去,猫就消逝得连影子也没有了。一个老年人告诉我说:若是一个旅客在沙漠是中迷失道路,便听见有呼唤他的声音,他就受了迷惑,随着那呼声一步一步向沙漠深处走去,终至因干渴而死。
这一段故事和650年前马可·波罗在极东的罗布沙漠边境旅行时所说的一样。在他有名的游记中写道:关于这个沙漠有一桩极奇怪的事。旅客在夜间旅行的时候,其中如果有一个落在后面,或者睡着了,等他再想赶上他的同伴的时候,将听见鬼怪谈话,以为是他的同伴。有时那些鬼怪要唤他的名字;所以常有旅客迷失道路便永远寻不着他的同伴。因此有不少的人在死亡前,连在白昼也快乐仪听见那些鬼怪谈话;有时还可听见各种乐器的声音,鼓声是最为普通的声音。
在向塔克拉玛干沙漠前进的时候,我穿到沙漠内部去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这是一种奇异的诱惑,使我无法停止。在我们每次停留的村庄里,我总向本地人探问他们关于沙漠所晓得的各种事情。我听着这些简单迷信的乡人说故事,比小孩子听神话还要聚精会神。
我们离开喀什葛尔以后,转向西南沿着叶尔羌河(主要河流)边前进。3月19日,我们在河右岸相近的麦盖提县支起了帐篷,这便是我们一段时期的大本营。
……4月24日,我们进入了沙漠的中心地带,西风卷起沙土将天空染成红黄色。第二天则东北风又起,四外的沙漠都变了形状。我看了看水桶里的水。惊讶得发现所有的水只够支持两天的了。我曾让仆人们带足十天的水,可他们说引导人说只要两天就可以到达和阗了。我完全相信了引导人,便吩咐斯拉木巴去负责管好我们的水。我们自己每日的水量必须减少。从那以后,我和仆人都徒步行走,因为骆驼已没有多少水可喝了。
傍晚时分,我让仆人去掘点水。卡西姆拿了一个铁锹去掘,等天黑了以后我们都参加了工作,还在挖井的现场点上两根蜡烛,可掘了使几尺深仍不见有水渗出。沙土干得如火绒一般。仆人们躺在地上,希望在睡觉中忘掉白天的不快。
我和斯拉木巴依商量,一日的水要用三天,每人一人只好喝两杯水,约尔达士和羊各喝一碗;而骆驼已经三天没有喝一滴水了。
27日早晨,我一个人先动身了,我走得又累又苦,便骑到一只骆驼身上,可它的腿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我只得又跳下来蹒跚而去。沙山到了180尺高,在最高的山顶上我用望远镜向西方察看;可除了一望无际的沙漠什么也看不见。
当黄昏将至,西方忽起蓝色的雨云,我觉得希望又来了。可一会儿那黑云竟又完全不见了。斯拉木巴依悲哀地说:“我们的骆驼将一只一只地死亡,然后就会轮到我们了。”28日清晨醒来,我们发现,由于一夜的大风沙刮过,我们差不多被埋在了沙土中。我们的靴子、帽子等物件都不见了,掘了半天土才把我们的物品找到。风愈刮愈大,我们无法向前移动,索性停下来躺在地上,将面部压在骆驼的腰窝间。
4月30日早晨,剩下的牛油,骆驼已全吃光了,原有的几杯水不知夜里被谁偷喝了,剩下的都不够一杯。为此事斯拉木巴依愤怒得差一点打死卡西姆。因为他怀疑卡西姆偷喝了水。到了晚上,我们的瓶子已经全空了。身处沙漠深处,我们都得死去。
穆汉默德沙已经出现了死亡的痛苦症状,而约尔契从昏迷中苏醒后可怜地叫着“水,只要一滴水”。
一只雄鸡在队员的手下乱跳了两下就不动了——他们把雄鸡的头割下,喝它的血。接着大家又看到了伴随他们漫长时日的忠诚的羊。我不忍杀了它。但斯拉木巴依将它牵去了,把它的头转向麦加,割断了它的颈脉。那棕红色的浓血慢慢流了出来,马上又结成了饼状,仆人便将它一口吞下了;我尝了一点,觉得难过和恶心。
斯拉木巴依和约尔契疯了一般,用一个器具收集些骆驼的尿,再和些糖和醋,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可他们喝完后就完全无力了,剧烈地在地上抽筋,又是呕吐又是呻吟。
我们多数人度过了难以想像的困境,于5月5日才看到了一个水池。而穆汉默德沙和约尔契却没能挺过去,一直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一年以后也行踪全无。他们一定死在帐篷里或帐篷附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