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2年。西域。初春。
戈壁上一望无际洁白的雪笼罩了整个大地,楼兰古城外数千年来一直被楼兰人看做生命的,数百里的胡杨林无影无踪的消失了。连树的根都被积雪埋葬,一株株整齐的排列着,像是数十万个雪人虔诚的跪拜在楼兰城外无声的呐喊。哭泣。似乎是在等待着数千年来传唱的童谣在今日印证:“千千年,植胡杨,逢秋百里散金煌。枯木林,麽翻身,迷雾古城万人坟。”
一个年方十八,飒爽英姿的少年手持圆月弯刀,身后跟随着两位中年随从前后有序的在这片如万人佩戴着雪白色盔甲跪地而拜的兵勇里穿梭。他们看着如此一片的煞白,渗人的白,眼泪就流了出来。那数十万株胡杨树的根顶着洁白的雪,分明不是兵勇,更像是给数万万楼兰人戴上的孝布。印证着那句童谣“枯木林,麽翻身,迷雾古城万人坟。”
自从尉屠耆为筹建鄯善王宫大批量伐林之后,楼兰的牧民们就被那句传承了数百年的童谣困惑着。他们深信祖训中传说的胡杨林就是他们的生命,没了胡杨林就等于没了楼兰,没了生命。所以经历了数百年来他们把胡杨树看做生命,他们世代用自己的生命维护着这片数百里的森林。可是如今数百里的胡杨林却被夷为平地,就是那个卖国嗜兄篡位的楼兰王尉屠耆,他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祖训,违背千年来的律令伐了那片森林。
楼兰城内随处可见哽咽之声,人人心寒如冰愁容满面。青石板的道路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无人打扫,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必须小心翼翼以防在那个不小心摔个四脚朝天。街面上的商铺里冷冷清清无人光临,这里似乎受到了毁灭性的灾难,给到了世界末日一样的一片荒凉的冷清毫无生机。
少年在离开了五年后,第一次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一切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家将不家,国将不国。他幼时居住玩耍的那座王宫早已化为灰烬。他的母亲生死未卜,传说已经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了。他唯一的妹妹也已然五年未见,他上不了那雪山,就算上去了他也无法找到他的妹妹。
许多许多的回忆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让他那颗坚强的心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于是那仇恨更深了,又一次在内心深处燃烧。那坚定的信念从未动摇,他要杀了楼兰王尉屠耆。是尉屠耆毁灭了他的家,让他家破人亡,让他无家可归。是尉屠耆毁灭了他的国,让本来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楼兰人心寒如冰,让这个本来辉煌富饶的城池,如今凄惨冰冷毫无生机。他要杀了尉屠耆,夺回属于他的王位。他的国。
“少爷,我们先找个客栈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天气寒冷小心身体啊!”莫忧上前给安游子旋披了披衣服关切的说。
“这里就是我的家?是我曾经住过的寝宫?”少年对着那片被大学覆盖了的废墟,诧异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的家真的已经化为了灰烬。他还清楚的记得,曾在那个院子里他的母亲带着他和他妹妹安然飘雪打闹玩耍,荡秋千。父亲安归教他习武,扎马步,压腿,他疼的直哭。他在哪儿叫母后,母后“少爷,这里确实是你曾经住的寝宫。我和莫北在3年前来过,也到处探听的寻找过王后,有人说王后被那场大火烧死了,有人说王后是被杀了。”依然是莫忧说,莫北很冷漠的站在不远处,是如此的淡定。
“母后死了,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不告诉我母后的事情?”安游子旋有些愤怒了,一字一顿严厉的说。他紧紧的攥着拳头,把手指都握得吱吱的响。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到目前为止才知道他的家已经化为灰烬。5年过去了,他到现在才知道他的母亲死了。
“禀少爷,是老爷不让告诉你的。他怕你冲动,怕你不好好习武急着报仇。”依然是莫忧在小心翼翼的回复着安游子旋的问话,莫北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莫北一直都是那么的严肃,那么的冰冷。
“现在告诉我,我就不冲动了吗?你们既然隐瞒我这么久,如今却又突然带我来这里看这片废墟,你们想怎么样?”安游子旋一直在期待着,在有一天他能和他的母后,和他的妹妹一起团聚。他多少次在夜里梦见他的母后,他可爱的妹妹。如今却突然告诉他,母后在5年前已经死了,他的家已经化为了灰烬,他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少爷,先回客栈吧!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再说此时天色已晚,我们容易暴露。”莫忧生怕这个才仅仅十八岁的少年突然就大吼打闹起来,太危险了。要知道楼兰王。哦,不。是如今的鄯善王尉屠耆,一直都在明察暗访的寻找这位对他产生威胁的王子。
“好吧。”安游子旋简洁的回复,转身独自离去。也不等待身后的两位随从,他是王,应该有王的风范。但是他却没有王的气度。
莫忧与莫北两位侍从紧随其后,不敢乱了礼数。对这位年轻气盛的王子,他们得时时刻刻的小心应付。怕乱了礼数,还怕暴露了身份。他们越是如此就越加明显,从远处看一眼就能辨别出他们是主仆三人,虽然他们的穿着装扮颇费了一番周折。
驼铃客栈是楼兰城内比较有名气的客栈,南来的,北往的,经过丝绸之路的汉商都会居住在这里。安游子旋主仆三人也选择了在这里下榻,应为在这里能听到的消息是最广的,也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要想得知楼兰城内近来发生的事情,在这里落脚是最好的选择。所以驼铃客栈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能在这里下榻的客人都是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安游子旋主仆三人扮演西域边陲的富商落脚驼铃客栈。
虽然时值初春,傍晚的西域依然天寒地冻。外面天气依然低达零下二十多度冰雪不溶。走进客栈,客栈内却热火朝天异常的喧闹,客栈中间点了两座大火炉取暖,门窗紧闭驱挡严寒。莫忧先前一步入内找了一个不招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
“小二,来两斤牛肉,一份清炖羊肉,六两马奶酒。”莫忧吼着店家要的全是肉菜,像这寒冷的天气,不多吃点肉暖暖身子会很容易冻伤的。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店家把声音拉得好长,像是唱出来的一个调子,很好听。
阁楼上一位长须老者敲击着楼兰乐器钟鼓,一边吟唱着一首牧民的歌谣。
歌谣的寓意大概是:西域的旷野出现了狼,侵占了戈壁,刺杀了王。
他还毁灭了楼兰的生命,千年胡杨。
夺去了信仰,走向灭亡。
还记得古训,千千年,植胡杨,逢秋百里散金煌。
枯木林,麽翻身,迷雾古城万人坟。
一曲奏完,许多的客人送上了一片的欢呼声。有些人为那优美的节奏欢呼,有些人是为了愉悦而欢呼,还有些人是为了悲哀而欢呼。却没有人注意到老人在演唱这曲歌谣的时候偷偷的流下了哀伤的眼泪。安游子旋看的真切,他从落座的那一刻起就非常注意着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江湖中人的习惯,在进入这个客栈的时候会用目光快速的扫一圈坐在厅堂里吃酒的那些人们,熟知对方的底细以免中了圈套被人暗算。
这位敲击钟鼓卖唱的老人虽然经过了乔装打扮,但是经验丰富或者细心的人还是能看得出来,老者绝非一般的人物,更不会真的是一个卖唱为生的牧民。这点技巧是爷爷浮土哈尔教他的,那年爷爷带领着他和妹妹安然飘雪登上雪山拜师,意外的是隐士没有收留他,只是收留了他的妹妹和哪个森林之子狼孩。之后连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把他们送下了山。爷爷意会拜隐士为师无望,只有带领着他入土中原寻找名师拜师学艺,在这五年里他一直随着爷爷浮土哈尔游走江湖。对于江湖,他已经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高手了。
就是因为老者的那滴眼泪,让安游子旋的心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他更加断定此人绝对是父王安归旧部,此老者心系楼兰安危,歌谣中字字哀伤,句句动人。若是楼兰牧民绝对听得真切,会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