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能选择，在时间里我学会静静的舔舐伤口，也是这样，我学会忘记了疼。
军营生活很辛苦，林译不怕，他总会擦干泪水，朝着南面微笑，笑容美好而灿烂，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明媚却不绚丽，温良却不柔情，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兵。
林译抬头望向挂在夜空的月，似乎在皎洁的月光中他看见了自己稚嫩的脸，那是九年前的自己，就是对面，一个小女孩在朝自己微笑，她纯真而美好的一切都让自己动容，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所有的灵动都在一个单纯的微笑中，那是深刻在他心海里的妹妹的第一个微笑。
“还没睡呢？睡不着？”林自强侧身走进房间，原来完好的一个家，现在只剩下父子俩了，凄冷得瑟瑟的响。
林自强勉强的挤出笑容，可沉重的心思全挂在脸上，他施施然的走到床边坐下，“小译，长大了，明天就要去当兵了……”
“嗯！”林译仔细的整理自己的物品，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他该把东西收拾一下，家里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正在不久前，他叫妈的那个女人把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带走了，而明天他也要离开这个家。
床上静静的躺着一身军装，庄严而肃穆的沉默，父子俩竟然就这么沉默了，离别就像一只饿极了的虎，吞噬体内所有的血液，最后还不知足的舔了舔嘴角，虎视眈眈的渴望得到更多的伤情。
“小译，离开了这个家你更要坚强。”这话从林自强的嗓子眼里冒出来似乎很艰难。
“爸，你别操心了！”林译似乎并不想多说话，东西多数已整理好摆在墙角，可他还在试图找什么，最后他摩挲着一张旧照片，不舍的夹进书中，又把书安好的摆在行李的最里层。
“小雨……她并不知道你要去当兵，这孩子，只依赖你！”林自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那张照片是两兄妹唯一的留影，即使他非常努力，可仍旧寻不回父子俩在岁月里遗失了的情感，他竟然找不出话题能对临别的儿子说起。
“爸，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林译突然正色道，内心骤然积聚了一团无名火，还未冒出来，“小雨也一样，她没有你想象的孱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小译！我……”林自强哽咽，迟迟不肯打开的心终于敞开。
“这些年来我们父子俩都没有好好的谈过，一晃就是九年过去了，想想，你来家的时候还没到10岁，一转眼就比我还高了，小译呀！你怪我吗？你妈从小把你拉扯大，她一个女人又带着你多么不容易啊！……直到她过世了，我才知道了你的存在，作为父亲，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来，这个家庭从来也没有带过你快乐，可是你从来也没有抱怨过，小译，我对不起你呐……”
“爸！”林译有些瘫软的坐在床上，思绪翻涌而出，“您已经给了我一个家，这些年我没有一个人，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在你妈的墓前发过誓，我要给你一个健康的家庭，要把你带大成人，可是现在我什么也没有做到，别说做一个父亲失败，就连作为一个男人都已经无地自容了，从前我对不起你妈，现在我对不起的人是你。”
一个男人也会潸然泪下那必定伤心至极了，能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这些话来，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去当兵，这是我妈临终前的心愿，爸，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的养育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林译压制了情绪，沉痛的心情又涌上心头。
“孩子！爸知道你懂事。”
“爸，有一件事……”林译的话被噎了下，顿了会儿，终于又鼓起勇气看向林自强，“爸，有一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今天，能不能让我说出来。”
林自强看着儿子凝重的眼神，心不由得一颤。
“小译，这些年来家里的情况你都是清楚的，你妈成天的在外面做生意跑业务，我……唉！我也是不管不顾这个家……”
“爸，我不是想听这些！我……”林译年轻气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话毕，却停顿下来，空气宁静得窒息。
林自强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林译的眼神无比的深邃。
“我亲妈……我就是想知道，爸，您能跟我说说陆涛豫这个人吗？他认识我妈对不对，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译说得很艰难，但是一点也不迟疑，眼神中无不透露出坚持，林自强看在眼里，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沉默。
“陆豫涛曾经跟你妈交往！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都青春年少，也都措手不及，我不想那些年犯下的过错再伤害你一次，你知道吗？”林自强正色，父子俩对视，眼神都流露出哀伤，时间在碾过的声音嘎吱作响。
“他……”
“我不知道杜希萍跟你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她迫使你突然做出当兵的决定，不知道你的决定是否跟小雨有关……小译，我都不想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译摇头。
“你和小雨都会长大，谁都会先离开谁的，这都是迟早要发生的，小译，我……我希望那个先选择离开的人是你。”林自强声色严肃，顿了一刻，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你的身世，小译，我希望你能明白，当初你妈把你托付给了我，就已经告诉了你答案！”
话毕，林自强起身。
“小雨一直问我芦荟花什么时候才会开，爸，我们的芦荟花会开吗？”
林译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
“不是所有的植物都有果实，也不是所有的花都会结果，芦荟的生长需要很长时间，它像仙人掌一样是最坚强的植物，可是……坚强过后的花朵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需要很多的勇气和力量，杜希萍大概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她的天空了，我们的家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小译，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明天的火车会很辛苦的！”
林自强瞥见阳台上一株稚嫩的芦荟叶轻轻的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的霎那林译的泪水夺眶而出，压抑多时的委屈倾泻而出，他害怕离开，害怕留下妹妹一个人在黑夜里孤独害怕，更加害怕自己唯一还在乎的妹妹再也不黏糊自己，失去原来是如此可怖的事情。
夜的寒冷袭来，林译蜷缩着身体，抹掉满脸的泪水，心因为想起一个人而变得柔软了，妹妹就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伤，只要一个简单而幸福的微笑，他甚至可以奋不顾身的为之死去，可是，回忆暗藏着的尖刀忽的刺入心脏，无尽的争吵、无尽的拳脚、家什散落一地的狼狈，尖叫呐喊崩溃的声音，从来都没有在他的世界里消散。
当父母终于决定离婚的时候林译早已洞察一切，那夜在公园的长凳上，他用身体包裹着孱弱的妹妹，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坚强的抵抗着破散不堪的家庭，可他却害怕被妹妹看见喷涌的泪水。
他说，小雨，今后你要学会坚强。
哥，什么是坚强？
他说，坚强是要一个人快乐的活下去。
我才不学呢！为什么要一个人，我还有哥哥不是吗？
他说，小雨，爸爸、妈妈还有我，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你的，你要开始学会坚强。
爸不是在忙着厂里的事情么！妈的生意多重要呀！他们在不在家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有我们俩就够了，哥，如果爸妈离开了，他们就不会打架了对不对，那……就让他们离开吧！小雨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他（愤怒莫名的）说，小雨，只有你一个人，今后你要一个人了。
小雨在哥哥的怀里睡得格外的沉静，林译一夜未眠，只静静的看着怀抱里的女孩。杜希萍对林译说了很多，只一句就已让他已决去意，她说，小雨的病不能再拖了，请你离开她，你们父子俩给不了的，我能给，陆涛豫能给。
转身，离开。
林译选择了自己应该走的路，一去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