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地上还洒了薄薄一层水，伴着悠悠晚风吹来的花香，让正在月色下喝酒的三人分外清爽！

二叔公端着海碗，把最后一小口酒抿进嘴里，满意地发出一声长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一股说不出来的惬意展现在他的脸上。然后才说道：“唉，这年头，除了丰收的时候敢酿点酒，还让生活有点儿样，平时咋这么多吃不完的苦呢？”

程强的老爸和说书人都点头叹气，的确，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

吱的一声，旁边屋子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来，屋内昏暗的煤油灯射了出来一小片斑驳的光影，一个身影已经跳了出来，可以看到门后还有个身影，大概是汉子的老婆也在听着。

和白天的沉着不同，少年显出一份急迫，出了门，只两步就跳到三人坐的桌子旁，也不等大人们说话，就自己坐到一个土坯上，昂起头，闪着亮光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三人。

汉子的目光立刻充满了温柔和爱意，好像是在心中特别满意自己孩子。

“阿魁，程强是我自小到老见到的最聪明的孩子。我这个朽老头子活不长了，可是他们还年轻的很。所以，能给他找条好路最好，别让孩子们受我们的罪！”二叔公苍老的声音可让在一旁的程强心中不是滋味。平时可没少找这孤寡老人的麻烦，谁想到凶巴巴的他，不计前嫌的为自己想了这么多,这么看重自己。

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动一下子打倒了，过了好一阵子，程强的心情才平静下来。看看还在说话的二叔公满是皱纹的老脸，竟然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亲切。“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耍小聪明来捉弄人了。”程强的心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二叔公也没有想到旁边坐的少年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还在不停地说道：“不行，这附近的私塾先生们没有太好的学问，好一点的都被金城里的贵族们请去当什么幕僚了。让程强去他们那学，我觉得用处不大。”

说书人也点头称是，道：“就是，我常年在外四处奔波，的确没有看到过私塾中有学问多好的人。可是，在这年头，一般人连私塾都上不起啊。”

那叫阿魁的汉子也跟着道：“不是今年丰收，饭都吃不饱了，还咋能想其他事呢。不是二叔公你，我根本不会想到让程强去学东西。”说罢看了看一旁的少年，又道：“谁知他刚刚十二岁，就长得像个十五六岁的样子，重活干不了，饭量又大，不想点办法，一家人都要连着饿肚子。所以，才想到咬咬牙受几年罪，争取让他学点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能过上好日子。”

一旁的二叔公也叹道：“你们还算是好的，最起码有一个这样聪明的儿子，其他人呢，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强的心中如同平静的池塘投入了一块大石，掀起了滔天巨浪！“平时我不是自诩聪明绝顶吗？怎么没有看到爹妈的难处！只想着以后出人头地，成就一番大事业，做个人人羡慕的英雄好汉！可到底什么是英雄？该怎么样去做？英雄能让我的爹妈吃好过好？还有这么多愁急生活的人怎么办？”诸多问题立刻让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旁三人还在边发牢骚边商量，不曾想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向说书人行了一礼，道：“傍晚的事是我有意难为你的，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赔礼道歉了。”说书人连忙笑着道：“什么事呢！小哥子不要太在意了。”他心中却在想，知错能改才是最好的，就不知你以后会怎样。

可是那阿魁和二叔公却惊讶的很，作为程强的长辈，自然是对他熟悉的要命，却从来没有听到他对谁道过歉，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说出这些话，程强的心里也好像解开了一个疙瘩。以前，凭着聪明，口才好，从来没有对谁服过软，再大的过错都能狡辩过去。刚才想了这么多问题，下决心道这个歉，才发现说出口后心中这么轻松，但爽快的同时也有了一点儿的后悔,后悔以前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

“先生识得字，又到过好多地方，见识也多得很，还知道许多的故事。我想问一下，先生能不能作我的先生教我呢？”程强认真地问道。

说书人一愣，笑道：“虽然我认得几个字，但是并不多，而且那些故事也只是讲给人听，混口饭吃的，很多都是虚假的。真让我教你，恐怕是要耽误你的。”

“不！我曾经听南边村子的私塾先生说过，‘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你能比我还清楚这些道理？’。所以，我想你不正是这样吗？走过的地方多，见的事情多，又识得字，还知道这么多故事，你不教我还有谁更合适呢？”程强飞快接上了话茬，生怕这个未来的先生飞走了似的。

阿魁也在旁边醒悟过来，也道：“不错，不错，先生就不要再客气了。以后就常住在我家好了，还能教教其他孩子识字！”

说书人还要再推辞，二叔公也发了话：“好，就这样定下来吧，我们都乐意你住在这儿－－孩子们有人教识字，你又能不再受苦。说定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明天就和其他人宣布这个决定！”

看着旁边老少三人渴望的神情，说书人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们，给强子当先生了。但是，我要说明，教他和其他孩子们识字、给他们讲故事都行。可是，讲道理，教他们更多的东西我就不行了，所以，以后还要再给他们找新的先生。”

又看了看一脸渴望的程强，说书人又沉重地说道：“想要成大器，必须要有更好的老师，这才是最难的，到哪能找到？都被贵族们给请走了，就是有个别还在家闲着，恐怕也没有愿意来教老百姓的孩子！”

程强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道：“我知道，光认字是不行了。前年我爹教我插秧，听的很好觉得怪容易，可是一下到地里，怎么干都不行，练了好长时间才像那么回事。所以，真的还要有人能教学到的东西怎样用。”

二叔公也听出了门道：“对，不然的话，就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

阿魁道：“先识字不也行吗？真不行，给城里的贵族们做活，识字也能多赚点赏钱。”

程强却乜斜了他爹一眼，再看着说书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不认字也不干！这些天听了很多故事，再加上我以前经常想的，所以我决定要当个英雄好汉！不仅是威风凛凛、立下无数战功，而且是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英雄！我一定要比李彻更厉害！”那种坚定的眼神，狂妄的语气立刻吓住了三人，谁知道傍晚时分这孩子说的话竟是他想了这么长时间的！口气真不小！

“可是，这几天我也想过了，不识字，也根本不懂打仗，要什么没什么，光凭自己的一点聪明劲，这样的话连当兵都当不上，就是当上了也没法子混好。所以，我想过先去南边山中姥姥家去，上个月舅舅来的时候曾经说起他们那儿来了个老猎人，以前是个军官，准备在这个山中待几个月，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从他那学点东西。如果顺利的话，年底我就可以回来识字了。你们看可行？”

那阿魁和二叔公惊呆了，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他早就想到这些事，而且想得比他们多得多！见识较多的说书人表情上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少年果真是不简单！没有任何人指点，便想的这么多，的确是可造之才！

“好，就凭小哥这段话，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出人头地！不过，从我经历的事情来看，如果那个老军官真的想教你，学点武艺肯定是一般人最想的，但是，学点军队中的东西，还有打仗时他的经验，也是非常重要的。你能记住吗？”说书人意识到这少年的不寻常后，也开始尽力替他谋划了。“还记得我前几天讲的那个长胜将军吗？他就是在打仗时经验丰富，又能够想点子，才能长胜不败的。”

看着说书人凝望自己的眼睛，少年歪着头想了一会，才道：“我想通了，如果能够跟他学习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知道的这些东西！”说完后又看向刚从惊讶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另外两人，道：“爹，你答应吧。”

那汉子几乎是无意识地点点头，他怎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仿佛一下子有点陌生了，他想的事，他准备要做的事，自己有点搞不懂了－－这还是自己的孩子吗？或许，真是祖上积德了，家里要出一个大人物了？

少年见到自己的爹爹点了头，十分兴奋，眼神分外发亮。在桌子旁转了几圈，然后站定在三人面前，小胸膛挺得老高，大声道：“太好了，我一定要做个所有人都佩服的英雄！而且，还能让老百姓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能成功！”呼呼地喘了两口气后，兴奋的他又接着道：“我早就想这样了，天天指挥狗儿飞子他们玩打仗一点意思都没有！这是老天爷帮我，送来了先生你，不然，也只能什么也想不成，好好学种地了。”

说书人微笑点头，心中却在想，小小年纪就早有这样的想法，一真忍到现在才说出来，是个人物！可以好好教教，而且下半辈子看来不用愁吃住了。

在场的三人和屋内的一言未发的母亲都没有想到，这个平凡的晚上，这个少年道出的雄伟抱负，真的在若干年后，改变了整个大陆的局面！开始了一个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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