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劫,而我,早已放弃了逃避。
长长叹了口气,我将所有的心思藏进内心深处,面无表情地打开家门。
迎接我的是一室黑暗。
他不在。
*
我莫名松了口气。
粗鲁地踢掉鞋子,我才刚刚踏前一步,就被不远处那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狠狠地吓了一跳:“哇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跌倒在地,这才发现那竟是易笙。他还在那儿,维持着我出门前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就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蜷成一团,无比丧气地蹲在原地。
“易笙?”我轻唤。
他没有理我,只是一径低着头,身体更紧地缩了缩,像个任性的孩子,为了想要而得不到的玩具,耍着低劣的脾气。
看着这样的他,我满心无奈。
蓦然想起秦云孤独的背影,再看到这样任性的他,我的心里更加沉闷,一贯的纵容仿佛随着秦云的离开,湮没在了那一刻的伤感中。
第一次,我对易笙变相示弱的无赖表现,有了一些不耐烦。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那样,舍不得舍弃任何东西,爱情也好,面子也好,什么都是如此,永远那么贪婪。
虽然我心里也很明白:易笙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多。可偏偏之余于我和他而言,那小小的幸福却或许是永远的最奢侈。
关于这些,为什么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明白?
或许,他一直都很明白,只是不愿去想,宁愿逃避。
我瞬时沉下脸色,再不发一语。纵然,心里有很多话,其实想了很久,却一直无法说出口:
“哥,你知道么?这个世界很残酷很冷漠也很不公平,失去的往往会比得到的多,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为自己小小的得到,欣喜若狂。
“你既然舍不得为我放弃,无法为我舍弃,那又要如何赢得我的信赖?
“耍赖、任性,帮不了任何人。特别是你和我。
“你给我快乐,给我幸福,但从来没有给我安全感,没有给我可以看到未来的希望。
“或许,我和你,终究只能是露水姻缘。
“一次,又一次。”
如今,我们明明已近在咫尺,相拥而眠,却依然像隔着天涯海角般,毫无希望地踩过一日,又一日。
我很累。
可是,我想,他真的不懂。
从来都不懂。
*
哽在喉咙里的话,反反复复地吞咽,终于沉入心肺。
我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只是脚步才刚刚迈开,甚至未能和易笙错身,手腕就再次被用力的抓住。
空气中是他熟悉而低哑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寂寥:“郝郝,你好残忍。”
我笑了:是的,我好残忍,真的残忍。
不过,却从来都不是对他。
易笙,我纵然曾经对你放手,纵然曾经伤了你的心,说到底,也是为了你。
我并不介意你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我从来不在意你是优秀或者糟糕,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只不讨喜的笨拙的丑小鸭。可是,我已经爱你,爱得痴傻,爱得铭心刻骨。
我当初只是不想你痛苦,不想你夹在我和你的母亲之间,日日夜夜因两难的境地而伤心难受。
我想,你若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以你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回头找我。
若两个人在一起,非要有一个人吃亏,我并不介意那个人,是我。
可是,并不是无止尽的。
我爱你,不等于没有自己。
因为没有了自己的郝郝,不值得任何人爱。
而我,想要你的爱,想得发了狂,不惜一切。
多么傻!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压抑着喉头的酸涩,眼前一片昏黑,混着窗外淡淡的光,眩晕了视线。
易笙一直没有放手,执着地拉着我,一如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小的他。
可是,我们已经长大。
我咬了咬牙,试图甩开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胳膊有点儿发麻,怎么也使不上力。
最后的最后,认输的人还是我。
看上去那么强势的我,看上去那么任性的我,在和易笙的拔河赛中,却一直、一直都是输家。
一败涂地。
易笙,你凭什么?
说白了,不过就是我爱你,爱得比你深,爱得比你多。
我低下僵硬的脖颈,却撇开脸不愿看他,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他分明的肩线,单薄却笔直。
许久之后,空气中终于敲响的,是我妥协的声音,不沙哑,不清脆,只是无比疲惫:“易笙,我和他告别了。”
闻言,易笙倏然一僵。
下一刻,他的手指已牢牢地掐进我的肉里,很痛,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不想挣脱开去。
突然的,易笙一个用力,把我狠狠拽拉下来。
膝盖狠狠撞到地上,发出“咚”得一声巨响,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骇人。
我低低呻吟了一声,疼得险些咬破了唇。他的手掌扣住了我的后脑勺,虽然用力,却意外的温柔。
我的眼睛顿时有些干涩的痛,痛得想要伤害,想要撕裂一些什么。
于是,我缓缓地抬起下巴,对上那张爱到骨子里的脸,那双褐眸里流动着的,是我永远读不懂的情绪:“易笙,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呢?”
我明明可以得到幸福的,那个转角有等着我的港口,是无声陪伴了我很多年的坚强依靠。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伤了秦云,一个我亏欠许久的、最不想伤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