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怪树已经走出了很远,几乎快凝成一个摇摆的黑点,如深绿背景下的一只跳蚤。
“我有点明白了!”他摸着扎手的胡茬,映萱又清瘦了许多,憔悴而苍白的脸上却镶着一对乌黑明亮的眸子,那闪亮的星眸似乎能洞穿一切,一直看进他心灵深处。
癞皮狗不再臃肿,原本壮硕的身躯又瘦了一圈,凸起的啤酒肚也彻底平坦了下来,一对小眼睛烁烁放光,倒是越饿越精神了。
“我也有一个新发现!”映萱的脸上闪动兴奋的红晕,抢着说道,“我相信幻境和梦境有类似的触发,我们在睡眠时,大脑中深、浅睡眠是不断交替的。一般来说,在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就象死寂的深海海底。而我们在幻境中虽然会被篡改记忆,却仍有独立的意识和判断,还是属于浅层催眠状态,在这种状态我们可以控制梦境的节奏,以自我暗示的方式醒来!”
“哦!”癞皮狗兴奋的眨着小眼睛道:“要做什么自我暗示,快告诉我们!要是真的有用,就不用怕最后变成干尸了。”
赵映萱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经过上次幻境,可以肯定影响脑波的精神力场是有意识的,至少它能根据我们的谈话自我修复和完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回到了现实世界,或者你就是那精神力场模拟出来的。我不能说出来,只能告诉你们,要有坚定的信念,不要被幻境中的人物和事件左右,只要能战胜终极的恐惧,我们就能逃出梦靥,随时都可以。”
“战胜终极的恐惧?”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可什么又是终极的恐惧呢?森林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强烈的光线从疏密相间的叶片缝隙照射下来,如千万只耀眼的光箭射入茂密的草丛中,大地如在燃烧。
“喂,你的发现呢?”映萱温柔的望着沉默不语的男人。李悠然张了张嘴,摇头苦笑道:“那我不能说出来。这样说吧,既然幻境的制造者能够根据我们的交谈修补漏洞,甚至能深入我们潜意识去挖掘内心的希望和恐惧,却为什么不直接控制我们的思想呢?我只能说无论结果如何,一定不要放弃,我们就跟紧那棵怪树,要一直充满希望的走下去。”
经过了两次幻境的迷惑,他也猜到大概的情况,森林周围的这些骷髅和干尸一定是不小心闯入意识禁区的倒霉蛋,它们在无尽的虚幻世界耗尽了生命,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的干尸。而那些穿着人类衣服的干尸就不象是无意闯入,在这道强大的精神防御之后或许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和宝藏,可惜他们终究没有闯过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被幻境控制,远处那只正缓缓移动的怪树显然就没在它控制的范围。或者是因为植物的精神领域与血肉之躯的哺乳动物不同,即便进化出自我意识和更高级的生命也能承受脑域的干扰和破坏?
怪树摇晃着走入丛林深处,那里没有山崖峭壁,它在齐腰的荒草中移动,速度比以前敏捷了许多。他排除一切杂念,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怪树的身上,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树怪的一举一动。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只要大家的手还牵在一起,只要他还是清醒的,就已经足够了。
他紧跟着走了下去,树怪那闪耀着磷光的石板般的树身在眼前逐渐放大清晰。脑袋忽然有些发晕,脚下游弋着一群斑斓的蛇影,它们沿着脚踝爬了上来,盘曲在他的腰间和手腕上,吞吐着血红的蛇信,猛然张开锋利的毒牙咬了下去……
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从身体传来的紧箍感和冰冷滑腻的寒意,他却始终没有低头看一眼,似乎全部的精神已和移动的怪树合为一体,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行进着。
身边的两人都默不做声,不知道是否又陷入了奇诡的幻境。他已经追上了怪树的步伐,翻起的土层传来沙沙的响动,整个人如一个被牵线的木偶,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盯着脚下翻起的土层走去。
脚下开始坑凹不平有水洼在脚下蔓延,缠在身上的毒蛇已没了踪影,他却象从来没有察觉一样,目光坚定的注视着脚下,大踏步的向前走着。
树怪移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或许已经逃出了幻境的范围,他们已经安全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在心底迸发,他终于无法维持心无纤尘的奇妙状态,拉着两个同伴的手大声安慰道:“不用怕了,老癞,映萱,我们马上要成功了!”
四周涌起了飞扬的大雾,树怪的身影在迷雾中时隐时现。他心里一慌,拉着大家朝着树怪消失的方向追去,弥漫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森林,甚至强烈的阳光都无法照射进来。他在阴沉的大雾中迷失了方向,沮丧的站在那里,周围的景物渐渐又清晰了起来。
大雾如骤然降临般又悄然消失,他站在一座灰白的石拱桥下,河水倒映着弯月的疏影,从河边婆娑的垂柳传来夏日的蝉鸣,淡淡的桅子花香随着凉爽的夜风袅袅吹拂。
“嘿嘿,这次也太粗糙了吧?”他胸有成竹的冷笑道。变幻的痕迹太重了,无论谁从大雾弥漫的森林出现在夏夜静谧的河畔都要怀疑眼前的真实性,更何况他已经历了两次足以乱真的幻境。
难道,是神秘的精神力场减弱了,它已无法扰乱记忆、维持强大而逼真的幻觉再现?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
没有人回答,他奇怪的扭过头,映萱正甜甜的笑着,还从没见过她如此甜蜜的微笑。癞皮狗紧锁着眉头,好象在决定什么重大的事情。
好象有点不对劲?他心里生出不安的预兆,打量着眼前的石桥,发现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这是他家乡的那座屹立千年岁月的古石桥,在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听说因为改造河道,河水已经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