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为我和炫的精彩表现鼓鼓掌吧。”安德烈拍着巴掌笑。
“我先用一种极其特殊的毒液将布料泡透,再把蝴蝶的卵洒在上面,每天分数次再喷洒上毒液,待这些卵孵化成蝶以后自然都是身带剧毒的毒蝶。而我们蝴蝶又天生能够对气味敏感且记忆一生,它们在存有人类气味的衣料上成长便自然对衣料上的那个人的气味不忘,因此在它们成年以后仍会奔赴向自己最熟悉气味的地方。”
“那么毒液又是怎样进入人体的?它究竟是一种什么毒?”穆门松举枪对着隳,他尽量不使自己惊骇的情绪外露。
“毒液嘛——”隳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我的血。我每天都会用自己的血液来喂养它们,蝴蝶的血液不光是透明的,它还是剧毒的!是你们人类无药可解的哦!至于是怎样入体的嘛,她不就是个活样本。”他指着芈鎏,“当这些毒蝶趴上她们身体的时候,同身所带的毒质便会从皮肤上的毛孔里渗入,血液不是如你们以为的会在瞬间凝固,而是慢慢慢慢凝固的。”
“芈鎏!”长久的疑惑解开了,再也控制不住情潮翻涌的裴如一忘情地向前冲,此刻的话使他觉得冷,温暖的夏夜,华丽的殿堂都突然消失了,惟剩下黑暗和荒凉。不知道是谁施魔法把眼前的一切都移走了还是他被放逐到了冰寒的世界尽头。
“如一!”穆门松赶过去截下裴如一将他死死抱住,“冷静下来!你现在冲过去是没有任何用的!一旦碰上那些毒蝶连你也跟着完蛋!”劝告朋友的同时,他还不忘对隳破口大骂,“你这个妖怪!魔鬼!”
“……”隳的神情漠然,双眼苍茫,唇角眉梢的肌肉隐隐抽搐。这空洞的古堡内完全是一种令人疯狂的窒息,连风都隐去了声息屏着气从厅中匆匆溜过——
黑夜的沉重色调凝结在芬芳的空气里,然后又慢慢地散开来,溶化。
十五分钟若在平时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但在今夜,在这里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隳一挥手后,那些美丽却能致命的蝴蝶又听话地飞走了。芈鎏保持着原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妙的景象似的咧着嘴,迷醉的笑。
“中了这种特殊的毒的人眼前会出现幻象。呃,严格来说也并不能算是幻象,因为只有将死的人才可能看见亡魂引导者大人哦。”隳好笑地看着芈鎏,“怎么样,死神大人实在是俊美到令人无法形容吧?如果他伸手邀请你的话,请千万不要拒绝哟!”
“芈鎏,醒一醒!”裴如一在穆门松怀里挣扎着喊叫,“你给我清醒一点!肤浅的女人!”
“哎,好端端地干吗骂人家?我到底怎么肤浅了,大叔?”她的双眼回复清明。
“呃?!”
“哎?!”
也许是因为裴如一的大吼大叫冲破了团聚在芈鎏四周的魔障,当芈鎏生气地指责裴如一时,在场的人包括隳都吃了一惊。
“鎏,你好像怪兽呢。”隳恢复以前的态度对她说,“别的人会在幻象中度过自己仅有的三天光阴,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呀!唉,既然我的秘密都已经被你们知道了,那你们就一起下去见大人好了。”他眼中调侃的神色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凝的杀气。
“主人要出尔反尔吗?”炫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耸耸肩,“还是跟人类学的。跟人打交道就要学会用人的方法。”
隳身后的蝶翼炫发出点点莹光,搅动的空气里散发着他冷冽的杀气。“你们统统给我去死吧——”
“嘭”的一声厉响于厅中炸起,接着是荡漾开来的几声微弱回音。裴如一愣了愣,缓慢的朝着声源处转首,当看见穆门松手里的六四式手枪的枪口隐隐有烟云浅荡时,不祥的预感鞭子一样抽中心脏使之悸痛。强烈的预感驾驭着裴如一的大脑,他猛然向隳所站的方向凝睇——
“……”心、唇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芈、鎏……”裴如一语不成音的轻唤,像夜风的语言一样苍白无力。
于枪响的一刹那闪身扑向隳的芈鎏笑了,这一笑还未完全成形便演变成为了呲牙裂嘴。胸口处火辣辣地痛,她用双手交叠掩住痛处,慢慢低下头看了看。
一点点妖异的令人感到目眩的红像泉瀑一样自指缝间溢出流下,在如夕曛一般略带紫色的衣裳上似岛上那些炽烈狂放的蔷薇花绽放。令花也无颜比拟的鲜活色彩刺痛了芈鎏和所有人的眼。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透明液体滑坠下她尖巧的下颌,吃力地回首望见一脸呆怔凝滞的隳时,芈鎏说:“对不起,隳,曾经害你受了那么多罪,我终于……可以、可以补偿……你了。但是,这也不能弥补……对你的伤害……”
风自金色雕花的窗外呜咽着旋飘而入,将芈鎏细若游丝的话语吞没,慢了半晌才传进众人耳内。隳近乎透明的淡蓝眼瞳上先是闪过一阵怀疑,而后是震惊,最后则彻底陷入了懊丧困惑。芈鎏有些站不稳了,她伸手刚巧按在隳的笔臂上,因为感觉到手掌下他的手臂有些异样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过隳的袖子。
“这!”她倒抽着冷气,目光停驻在隳纵横交错布满了刀痕的手臂上,“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样一来既使是我死了也偿还不了对你的……伤害!”
隳凄惘地看着她的眼泪滴落上自己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看上去像是在哭泣,因为创建的鼻翼和肩膀抖得厉害,可是却没有一滴泪从那双犹如遭雪漂洗过的蓝瞳里溢出。
蝴蝶的眼泪是——虚无的。
裴如一忽然变成了没有魂魄的躯壳似的保持着枪响后那一瞬间的姿态,目光聚汇之外是今生今世惟一令他动心的人。她在笑,直笑到他的心碎成粉末。沉默就此降临凝结为一道透明却易碎的屏障,一道阻隔着生死之间的水晶屏障。
先是一滴眼泪滑坠落地的微响,而后是芈鎏断了线般的身体扑倒在地的撞音。目光倾耀,她倒地的身躯振起的无数颗粒埃在月下以数以万计轻盈的旋舞的精灵。
精灵累了,歇了。尘埃落地,她也如同那无数的尘埃,落地,没有了踪迹。脸上的微笑凝固永存,化作如吟如诉的夜曲,旋律于月色里反复飘逸,反复回旋。生命的歌曲在做最后的吟唱,那是道别之歌。
“芈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