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_南加州从来不下雨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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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 2)

所以,当大姐突然在那个送子观音面前痛哭流涕时,我一时间无所适从。

那个重达两斤、满脸贴金、手里抱个大胖娃娃的中年阿妈笑眯眯地站在大姐家客厅里那架欧式88键施特劳斯钢琴上,很是醒目,那是童子捷的妈、也就是大姐的婆婆送给他们的结婚三周年礼物。放在钢琴上,因为那个角落在全屋地势最佳,据风水先生说,是“正面玄关、遥照卧房、坐北朝南、紫气东来”,童家是做生意的,风水先生的话比圣旨还管用,退一万步讲,那架一万八百零八块的钢琴本身就是大姐婆婆送的结婚礼物……她当然有权利决定上面该摆什么。

第一回看见这个不伦不类的组合,老爸愣了一会,点点头,推推眼镜,“好,…中西方文化结合,好,有特色。”

二姐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咦,这bb几个月了?你们看,他的小鸡鸡为什么这么大?唉呀,怎么还是往上翘的嘛…不过,包皮好像还没割掉…姐夫啊,你妈那么时髦怎么不知道现在小孩都流行割包皮的?”我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老爸狠狠地瞪我们一眼,大姐和童子捷脸上有些尴尬,亏得她婆婆不在。

“他妈说…”大姐敲完一段德彪西的“快乐岛”,自己却烦恼得趴在琴上掉起眼泪来,“他妈说,一天到晚弹什么琴,这个琴,一万多块,是买给我孙子的,又不是买给她的,读再多的书,母鸡的本分还是下蛋!”她边说边呜呜地哭,“还说…还说,三十几了,就算下蛋,也容易散黄!”

真是岂有此理,我眼前浮起童子捷妈妈和她那三个下巴。那是一个永远不必担心脖子上起皱纹的幸运女人……她的脂肪早已把脖子撑成了一个圆溜溜的水煮蛋。

“她这么跟你说的?”

“没有,”大姐伸手去抽纸巾,“跟童子捷说的,童子捷上次跟我吵架,说出来的…”

“你们又吵架了?”

她点点头,“他最近事情多,工作忙,又不顺,老板着脸,他妈逼他,他心里更烦,回来就跟我吵,怪我不肯生孩子,其实我从去年下半年就不吃药了,就是不行…医生也看过,说我们都没问题,可能是心理因素,据说这种事情越急越不行,加上他还老是出差,有时候一个月没几天在家…”大姐又抹起泪,“刚结婚的时候,说好晚一点要孩子,现在他全怪到我头上来,那次清明去给妈上坟,前一天我们大吵一架,他一晚上都没回来,睡在办公室里,亏得他第二天还是去了……”

bsp;第25节:六.爱情,会在婚姻中褪色吗?(3)

不得不承认,在我们家人面前,童子捷还是把风度维持得很好。

大姐哭诉一番,心情像是好了一些,她递给我两张卡片,“他姐姐说上回你推荐的普拉提老师很好,专门叫我谢谢你。”

童子捷的姐姐是一家健身俱乐部的经理,时不时通过大姐来请二姐和我帮忙,去年二姐公司奖励优秀员工的便是那家俱乐部的年卡……那可是上百位优秀员工,我当然没那个花头,只是替她找过几次教课的老师。

我低头一看,是三十天的免费会员卡,“三十天之后呢?”

“他姐姐说可以照员工价八折。”

“精屁虫。”我在心里说,对大姐笑笑,“凭我的工资,四折都去不起。”

“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在xx杂志做编辑?”大姐想起什么,“他姐姐上次问起,不知能不能请她写篇文章?有好处的。”

“噢,我去问问于乐瑶。”

恋爱为灰姑娘送来仙女的马车,婚姻却把它变回一只大胖南瓜。下楼的时候,我有些黯然:小时候想当中国居里夫人的大姐,现在一心要讨婆家的喜欢,还被骂不会下蛋的母鸡。

在大楼门口看见童子捷,他正在开信箱,嘴里哼着“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过那红尘永相随,等待你一生,爱恋我千回…”,一转身看见我,愣了一下,满脸笑容地打招呼,“是小安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碰到的人全都是让风给吹来的。

我们聊了一会,我说,“大姐最近好像心情不大好。”

他沉默了,过一会,抬起头来,唇角又是那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我知道,有空一定多陪陪她,对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在旁边转转。”

大姐家周围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一路沿街开着很多漂亮的茶屋、餐馆和商店,我常常去的是街角尽头一家礼品店,装修得十分雅致,里面卖各种精致的小东西……让人心甘情愿去乱花钱的小东西。这次,我径直穿过街道,走进店门,去取那条水晶双鱼项链。

老板娘微笑着从柜台后面取出一个黑面绒布盒子递给我。我打开来,黑色丝绒底面上,拇指大的水晶球里,一对蓝色小鱼头尾相扣地环抱着,眼睛则是两粒细小的钻石。

“前天才从日本运来的,”她说,“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一个多月前在这里看中了这条项链,却已经被人订掉了,她答应再进货就给我留一条。

我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块钱递给她,她找我二十块,说“谢谢”,然后补一句“水晶会给女孩子带来好运气”。

“男孩子呢?”我半开玩笑地问。

“男孩子…女孩子会给他们带来好运气。”她依然微笑着。

我不知道所谓的“好运气”定义到底是什么,一出门,没走几步路,在一个红绿灯口过街时,迎头就撞见了那个拿我的招风耳朵换五百块的人。他穿一件黑色圆领t恤,外面套着半旧的格子布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微乱,看上去像个学生,老实说,要不是他手里的购物提袋突然裂口,里面的罐头稀里哗拉滚了一地,我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我站在街心的人行道上,打量着他和那一地的罐头。

“你…”他也认出了我来。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