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这御宴和天下所有的皇家赐宴一样，都让清慧感到有几分食不下咽。这么几百个人吃着同样的饭食，恐怕除了天昊帝的御膳会是另外细作的之外，所有人的膳食都是大锅内作出来的。这样的饭菜味道能有多好？她不过是略吃一点，便放下了筷子。

天昊帝劝酒三次之后，殿中的分野开始松弛了，也有在第三进的后辈们到第一进去敬酒的，人们川流不息地互相碰杯，显现出了眠国的热闹升平。饶是清慧也不由得暗赞一声，这修道者的心胸气度毕竟不同凡响，这样开放的举措，她就从没在别的国家看到过。要不是杨清妍从前作为小杨家的人出席过这次国宴，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环节可供利用呢。

又吃了一些东西，她凑到前头，好奇地看着清妍的饭桌，上面也就是多了几个小菜一个汤。清慧轻笑着请师姐赐她一些新鲜饭食，杨清妍自然答应，也要了她桌上没有的一碗蔬菜来尝尝。

两姐妹的亲密神态，自然引来了不少想要找机会和清妍搭讪的男修们的注意。一位晋国男修便借此机会坐了过来，笑道，“小姑娘，是想尝尝眠国的特产吗？可去过眠京最富盛名的得月楼？”

清慧抿嘴一笑，坐回清妍身后，由得杨清妍去应付，这满殿的女修中，杨清妍就像是最出众的那朵花，不多时身边就聚集了一小圈人。也难为她，举止大方，言辞得体，捂嘴轻笑间不少人都已色授魂与，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交际圈。

清慧开始还看着有趣，过了一会，便觉得恐怕于计划有碍，轻轻碰了碰杨清妍，小声道。

“师姐，你不是还要去敬酒……”

众男修中知情识趣的人听了她这话，都往后退了，在讨佳人欢心的时候，有一个举动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像这样感情好的师妹，那是一定要把她的话看得比佳人本人还要重要。

杨清妍稍微一怔，也就意会，掠了掠额发，笑着应付了几句，剩下人也各自散去。她偏头附耳对清慧道，“其实没那么快，杨吟蝶要从天昊帝开始敬起的。”

清慧这才知道她如此热心社交的原因，她正要赔罪时，眼角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赶忙嘱咐清妍，“快，坐好，北海王来了。”

对这位男修，她的内心其实是有点发憷的，这种人记恨的时间久，和清妍的关系还很暧昧，将来要是弄巧了，清妍和他成了一家人的话，这关系可就比较难处了。

“清妍，来，”杨思德没理她，跪坐到清妍面前，举起酒杯道。极为难得的，他的眼中带了一些笑意。

“咦，当着你的未婚妻不敬，怎地却来敬我。”杨清妍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她原本只是平平常常地坐在那里，现下却直起了腰，目光还直往杨吟蝶那儿溜，贼兮兮地，却是比方才要鲜活许多了。

杨思德微微一笑，执壶低头为她倒酒，低沉地道。

“清妍，你呀――”

“她怎么了？”

娇怯怯的女声突然插入对话，杨思德略一挑眉，淡淡道，“吟蝶，你也来了。正好，那一起敬一杯。”

一抹娇柔的金色身影悄然立在三四步远处，却是杨吟蝶在大家都不曾注意的时候，已经到了跟前。

清慧心中暗急，可又不能当着两人的面暗示清妍，她可不想让杨清妍喝下北海王的这杯酒！

杨清妍笑吟吟地道，“好，既然有吟蝶在，那这杯酒，我还是非喝不可了。”

杨吟蝶掩唇娇笑，亲密地挨着杨思德坐了下来，将空酒杯递给杨思德，让他斟酒，拿起杨思德的酒杯笑道，“来，清妍，我代思德先敬你一杯。”

这本来是为了展现她和北海王之间亲密关系的举动，却让清慧心中大喜，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暗示师姐。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关头，她也突然轻松了下来，不论计划如何周密，到头来还是要看清妍的临机应变，这却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杨清妍眨眨眼，定睛盯了杨吟蝶一会儿，双方都是不动声色，但个中那剑拔弩张的意味，却是明显地自周围陡然加重的灵压中体现了出来。

杨思德两杯酒斟毕，直起腰似笑非笑地扫了两人一眼，神色深沉如水，却是不置一词。

“也好。”清妍眼珠又是一转，拿起自己的酒杯递给清慧，“既然是你敬的酒，那这杯酒也该是你斟，思德斟的，可不算数。”

清慧心下叫绝，连忙奉上自己的酒杯，横竖她不怎么饮酒，杯内到现在还是半杯残酒，杨吟蝶瞪了杨清妍一眼，拿过酒杯，将残酒倾入一边的盂内，斟满了一杯美酒，双手捧给清妍，娇弱地道。

“十日后就是我和思德的婚期，先敬清妍一杯酒，希望清妍到时能够出席呀！”

“好说好说，请柬送到的话，我怎么会不来呢。毕竟你们两人也都是我少小相交的青梅竹马呀！”清妍盈盈一笑，和吟蝶碰了一杯，互相饮尽。

两人之间唇枪舌剑，端的是紧张万分，这可都是辣手的主儿，周围人都是或明或暗的关注着。杨思德原本坐视场面发展，此刻合掌道。

“好，清妍，这次可要喝我的这杯酒了。”

杨吟蝶放下酒杯，双颊晕红，大有不胜之态，转头道，“你呀，除了敬清妍，可不许再多喝了。酒是好酒，毕竟多饮无益嘛。”

杨思德笑笑，“这我自然省得。请柬可发到别院了？别和清妍说的似的，到时候真因为没了请柬，她倒来不了了。”

他们两人言笑晏晏，演技一流，直说得清妍真的是两人自小相交的好友似的，清慧看在眼里，想到在得月楼撞见杨思德和华天风一起吃饭，实在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连忙以袖掩过。却是已经被杨思德瞧见了。

“你们两个，要是有心请我的话，不用请柬我也自来。”清妍的演技自也出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款款道。“只是这次行程仓促，却是未曾准备得――”

她的声音突然止住了，目光也渐渐涣散，清慧看出不对，急急扑向前问，“师姐，怎么了？”

杨清妍却如同未闻，指着面容也甚惊讶的杨吟蝶，恨声道，“终、终于，还是，低估了――你――”

话音未落，她便猛烈地咳嗽起来，杨思德满是疑忌地看了杨吟蝶一眼，急问，“清妍，哪里不舒服了？”

清妍咳嗽渐缓，倒在清慧怀中喘息起来，此时殿内已都察觉了这里的异常动静，长老们也纷纷望了过来。杨吟蝶莫名其妙，又惊又怒，勉强笑道，“这和我有什么――”

“杨吟蝶，你对我师姐做了什么！”清慧惶急地喊了起来，“我师姐、我师姐吐血了！”

什么？？

殿内顿时一阵哗然，天昊帝也蓦地转头看了过来，仿佛是为了印证清慧所言非虚，杨清妍勉强直起身来，想要张口说话，一口血雾却是先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