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晚餐时间有些迟,待到他们全部坐定了,纳兰明镜依旧没有出现,直到正室派了丫鬟去请,才姗姗来迟。落红看着这个算得上她父亲的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如冠玉,即使因为武将天天曝晒于日光之下,依旧无法改变他儒雅的气质。和他守旧顽固忠诚的性格不同,单第一眼看他的时候,只觉着温和。落红微微一笑,这父亲,是一个看起来像周瑜的儒将,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谢祖宗赐我纳兰之姓,谢主上赐我太平盛世,我纳兰家子弟,定保国泰安康!”纳兰明镜入座,就像基督徒要在餐前感谢耶稣一样,做着每一餐餐前必然的“祷告”,但是这一餐,明显又是不同的,因为每次这样的“祷告”都意为着又一次的分离,看来父亲,又要出征了。
落红随着众人一起,默默地净手、执筷,从记忆开始就这般的餐前礼仪却在今日带给了她无比压抑的感觉,她几乎要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得不能呼吸了。为什么?落红的脑海中会飘过“死亡”二字,仿佛这一次的聚餐后,堂堂的纳兰家族便会消失在这觞朝的历史洪流之中。落红讨厌这种气息,讨厌可能发生的改变。虽然纳兰家依旧存在着尔虞我诈的争斗,虽然纳兰明镜对她的爱存在着某种企图,但这种她前世无法体味的一家人的聚餐,家人的和睦依旧让她产生了眷恋,讨厌即将要到来的改变。
落红抬头看着首位的纳兰明镜,沉默的脸,难以掩饰的疲倦,居然微微扯痛了她从来都是冷酷的心。家,这是这位将军给她带来的东西,一件她眷恋的东西,是否也会因为这位将军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圣上已经下达了指令,命我统领三军四十万兵马,救援大姚。”一阵沉默后,纳兰明镜轻轻开口,温雅的声音是只留给家人的礼物,“这次易辽攻打大姚,来势汹汹,虽然我军未必是易辽的对手,可凭着和大姚的联手,依然可以与之一决高下。”
纳兰明镜讲得极尽委婉,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胜率不过二成,两成的胜率,对于这位将领来说,那几乎已经等同于送死,所以这一餐,也许就是纳兰家最后的晚餐。
无法控制的泪水悄悄地溢满眼眶,不是因为她叶回声对家的眷恋,仅仅是因为纳兰落红生为纳兰家子女的悲伤。
“红儿是第一次和爹爹分开吧?”纳兰明镜的确是宠爱她的,哪怕她因为家族的地位坐得比较远,他依旧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
“是呀,红儿第一次和将军分开呢!”一旁的正室微微笑着,“自从红儿出生后,我们整个国家也是太平安康,哪怕将军要巡视边关,也总是带着红儿的。”
“爹爹这次不带红儿一起去吗?”落红语带哭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的脆弱,但不可否认,她总隐隐的预感到,那来之不易的父爱即将要远去了。
“这次太危险了,红儿还是不要去了!”纳兰明镜看着落红,微微的摇了摇头。
落红看着他的疲惫,心中突然涌出一阵绝望,“家”这个字,难道真的那么难周全吗?前世没有父亲的家,这一世难道也要如此?心下一时的翻腾,令她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停留片刻,不要任何人的照顾,倏然滑下椅子,便是撒腿跑回了院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有些难过。
跑回了屋子,关上门,气喘才定,却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微微一愣,不禁质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傅说有人今天会哭鼻子,所以我过来看看热闹!”子淮依旧是那副吊尔郎当的样子,似乎看到她出丑,可以充分娱乐他一般,“你在哭什么啊,又没死人!”
落红微微一愣,不觉心下一叹,是呀,的确没什么好哭的,又不是已经死了人没办法挽救了。这一哭还当真莫名其妙。心下一定,理智又重新回笼。有些孩子气地胡乱擦了擦眼泪,权当适才一哭是女人间歇性情绪时常。
“你来这里做什么?”落红可不信他纯粹是来看她哭鼻子的,她又不是软软,一哭,他和靳默就心疼不得了的。
“师傅让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你知道怎么打这场仗!”子淮微微一愣,转而看着落红问道,“你知道怎么打这场仗?”
落红沉默不言,总觉着是一双手将一个既定的战争摆在她的面前,而她需要做得不过是说出这场既定的战争,可是是谁,是谁可以算计命运?
“眼下的局势如何了?”落红谨慎地问道,想要确定这场战役和历史上的那场战役是否真的是一摸一样的。
“白祈破了苍雁关,西下大姚,近乎逼近都城,如果按此发展下去,到夏末的时候,大姚大概就会从西岚大陆上消失了。”子淮耸耸肩,将眼下的局势说了出来,并且丢给她一叠纸,“这是最近软软整理出来的东西,她让我带来给你,说可能对你有所帮助。”
落红接过子淮递上来的情报,工整的文字看得出是软软的手笔,也不再管子淮干什么,自顾自地便看了起来。
……
纳兰明镜,觞朝将才,骁勇善战,曾屡次对阵易辽白祈,多有胜率。
易辽军情:若觞援大姚,攻防易辽入侵,尚可一战,然要防易辽援军。若易辽真想与觞、大姚决一死战,尚可援军八十万。然觞和大姚总并不过百万。
……
落红翻看着已经被整理出来的情报,有些不经意地问道:“苏尔伊斯河是属于大姚的还是觞朝的?”
“苏尔伊斯河源自觞朝的白山,它的上游叫做华兰藏布多河,意为多变的少女。”子淮一边啃着落红屋子内桌子上的点心,一边回答道。
“华兰藏布多河?”落红一惊,看着他,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