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一个接一个面无表情地走入了诺大的浴堂,落红缓缓地自水中而起,赤裸着身体,也是面无表情。
不是常说吗?生活就像一场强奸,无法反抗,就该懂得享受。是呀,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侍寝吗?思及此落红不禁想要在脸上拉出一抹微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原来,她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洒脱;原来,当事实的真相发生在自己身上,话便也不能再讲得如此漂亮……微笑?原来,当真正的痛苦降临的时候,维持脸上的笑容也这般困难;原来,没有擦干的水,也会自眼中流出;原来,冰冷的身体,依旧可以孕育温热的泪水,原来……
侍女们自是训练有素的,哪怕今日她们服侍的娘娘非但没有帝王临幸的喜悦,反倒悲伤流泪,她们也清楚的明白,什么是该看见的,什么又是不该看见的,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不该说的。
头发被轻轻的撩起,身体被血红的丝绸紧紧包裹住,没有反抗的机会,没有反抗的权力,更加没有逃跑的捷径,她唯有能做的,就是闭起眼,等待着如临地狱的时间赶快过去。
闭着眼睛,尽管极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将思绪抛去九霄云外,她依旧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横着抬起,包裹上厚重的裘皮,穿过长长的回廊,一脚踏入另一方温热的房间,而后又被人放在了床上。
棉絮铺就的软榻,被刻意烘烤炙热的房间,却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落红轻轻地对自己叹息,缓缓地睁开了禁闭的双眼,朦胧的眼睛还不待看清一切,就被刺目的红夺去了所有的色彩。
举目皆红,红色的帘帐,红色的被褥,连带夜明珠冷色的寒光都因为红纱的遮罩而映成火红的一片。她想,所谓的十丈红软也不过如此吧。
房间里幽幽地弥漫着依兰和夜来香的芬芳,这是宫廷中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最惯常用的焚香,因为依兰和夜来香皆是催情之物。落红有些凉凉地想着,如果这香味再浓烈一些,也许她便可以不必如此痛苦了吧,只是而当淡淡的芬芳渐渐变得浓郁,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转变的,只是新月已然到了中天。
屋子里一就是静悄悄的,旺盛的炭火将屋子烧得很暖和,可尽管如此,仅仅被丝绸包裹着的我,依旧难以避免得感到了一丝寒气。
落红轻轻地放下了几分紧绷着的心弦,也许觞帝只是吓唬她的吧,为着她那似乎该算“背叛”丈夫的行为,可是,长久以来他都一直漠视着我手腕中的红豆珠链,为什么那日却突然如此震怒?真的是因为相思红豆的诗句才惹得祸吗?可是以她对觞帝的认识,哪怕他再如何愤怒也不该刹那间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啊?他,一介帝王的冷静,一个久经朝堂算计的帝王,怎么可能连这几分自持都没有?还是说……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借题发挥?可是……为什么?
正在思量着,屋子外一连串凌乱中带着慌张与紧张的步子,又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躲不掉了吗?真的必须让事情如此发展下去吗?落红苦苦笑着,心中的泪意却是不明就理的翻腾着。
“皇上……皇上您小心……皇上……”屋子的门被人“哐堂”一声撞了开来,虽然有重重幔布将她和屋门边的人隔得远远的,可她依旧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阿知道自己在害怕,她有理由害怕不是吗?可她……却偏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胆怯。
德英的声音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着落红所在的床走近,落红紧握着自己的拳,克制着自己不哭泣、不害怕,可尖长的指甲刻入掌心的疼痛,却又不是她所能克制的了的。
“出去!”觞帝甩开德英欲上前搀扶的手,对着一干跟着进来服侍的下人大声咆哮着,“出去!”
“皇上……皇上您……您小心!”德英依旧想要搀扶住有些醉酒的觞帝,他闹不清楚今日的皇上是怎么了,居然和着这里几个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官员喝了个大醉,这若是说给眼下正在监国的太子听,恐怕也不会相信吧,逼近觞帝的理智,从来就不会允许他最这样没有理智的事情。在德英的眼里,今日的觞帝与其说是被官员敬酒给灌醉了的,不如说是皇上自己把自己喝醉了更适合一些,只是……怎么就那么反常呢?莫非是因为红妃娘娘的缘故?想及此,德英在心里狠狠地警告了自己一番,这是他能去思考的东西吗?他,不过是一个奴才,一个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的奴才。他清楚的记得前朝那些风光无限的宦官们是如何死的,他也比任何的人都清楚明白看来仁厚的觞帝,其对付分权的宦官手段是何等的厉害,所以,在陪伴着觞帝的十八年来,他都无时无刻地提醒着自己,奴才就该是奴才的命,莫要妄想,莫要贪图,他家还有同胞的弟弟传承着一家子的血脉,他冒不起被斩草除根的险,何况这红妃,这扑朔迷离的多重身份,纳兰明镜的女儿,前国师的弟子,西岚大陆的天女,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何况这皇上对于红妃的诡异的厚爱……不,不,不,不该想的,不该想的。
“滚出去!”觞帝将德英狠狠的推开,才咆哮道,“朕做事情,眼下还要你们来教朕了?”
“奴……奴才不敢!”德英微微一拜,顺着觞帝的驱赶之势拉着众多的侍从走了出去,他知道,眼下的自己,的确不该呆在这里。特别是他看到隐隐床幔之后,似乎有一个人,是红妃吧,今日皇上可是头次正正式式下了圣旨翻了红妃牌子的。
这一面德英才带着下人出了屋子,那一边觞帝已然撩开了层层的床幔向着落红的方向走来。
随着最后一层床幔的揭去,她和觞帝终究不可避免地面对了面,落红看着他,企图在他眼中寻找一丝可能让他放过她的可能,可无奈的,她只看见了他酒气氤氲的双眸,以及那眼底赤裸裸的情欲,他……不会放过她了……
“红儿!”觞帝看着落红被红色丝绸包裹着躺在床上,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情语气,款款而述,“你知道我渴望了你多久了吗?渴望的心都拧疼了!”
“……”落红沉默不言,事实上在明白他不可能放过的刹那,她就闭上了眼。
“人说月老庙前定三生,我等的又何止是三生三世?”
落红依旧闭着眼,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却没有发现觞帝话语中的那分玄妙。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当我突然明白你就是我苦苦追寻的人,却偏偏面对这样的横亘,你让我情何以堪?”
“……”
“我是帝王,今生是帝王,天下间任何事情都逃不出我的手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拥有天下,却只能这样拥有你!”
“……”落红不言,她想觞帝是醉了,醉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突然觞帝揭开了包裹着她的红色丝绸,她几近赤裸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她几乎失声尖叫,可她却困难的发现她连尖叫的能力都已经因为害怕而丧失殆尽。
“红儿,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久经人事的帝王,居然需要借酒壮胆来面见自己的宠妃,普天之下恐怕也就我一人吧!”觞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如今的她早已经被害怕和痛苦淹没而无法区分他讲得任何是是非非,“别怕哦……别怕!”觞帝微微欺近,带着酒气的唇刷上了她冰冷带着颤抖的唇,他粗糙的手轻轻滑过她颈肩的弧线,她急促的呼吸,万分的害怕瞬间将她湮灭。
“不,放过我,我不要,不要。我享受不起,我不能……”落红在心底失措地尖叫,“隐,救我,救我……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隐,带我走……带我走……什么承诺,什么计划……我什么都不要……我没有救助天下的伟大,隐……你在哪……带我走……”
“真的……就那么痛苦吗?”觞帝退开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一条薄被遮掩了她赤裸的狼狈,“为什么流泪?是为了他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你却还是想着他?”
落红害怕地抓紧薄被,不试图平复自己的颤抖,只一遍一遍在心里叫着紫式隐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觞帝口中的他又是谁
“隐?你叫他隐?”觞帝粗糙的手抹去落红眼角的泪水,“不出来吗?但是我们的再聚首不就是为了偿还许久之前的债吗?我想我们会见面的!”
言罢,便是转身而去,稳健的步伐哪里有醉酒的样子,可她,却全然无所觉他的改变。
“我们会见面的”“我们”?“我们”是谁?
而今日的一切是场闹剧,还是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