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小心着些些。这山路不好走，别跌着扭着了。”

明明紧抓着我的手臂，可是一个劲留意脚下的秋娴仿佛仍然极其不放心。嘴里还是跟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个不停。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自打在明镜寺落轿之后，我们往后山走的路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路。到处都是疯长的杂草和绊人的石块，能够令人通行的无非只是被人常来常往踏出来的一条光秃秃的小道。

虽说本来只需要我和四爷来便好。可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听是要到城外山上找五爷，便死活不肯回宫横竖一定要跟了来。四爷拗不过他们，只得与两人约法三章了的带了来。于是自主子加奴仆，这一行却也是浩浩荡荡的跟来了不少人。阵势颇有些庞大，何况其中有三个还都是皇子，也无怪乎刚才在寺院里暂且歇脚的时候，老方丈并那些个僧人会那般的诚惶诚恐。

“兰欣姑娘。”走在最前头的四爷站定了身，回过头来叫我。一行人便全都站住了，只有我被秋娴搀扶着走到四爷身边。

“兰欣姑娘，我们到了。”胤用手里握着的折扇向左右侧点了一点说道，“五弟就在那儿。”

听他如此说，我便微微斜过头去看。果然见前方与这后山的别处不同。诺大的一大片地，不但杂草全被清理一空，连纷乱的石块也不见一颗。用粗木做成的栅栏让人不免怀疑是不是来到了那个隐居山野的乡间小院。但院子之中除了一座勉强可容栖身的小茅草屋外，却只有一座新坟。

虽然只是远远的望着，可是那位倚着墓碑而坐的公子想来就是五爷胤祺了吧？

只见他也不叫人拿把椅子，就这么坐在了一块不知那里去寻来的大石头上。他背靠着雪白的墓碑而坐，仰着头望天只管自己出神。身边虽然站着个丫鬟，却也是愣愣的，看起来也是百无聊赖自顾自的在出神呢。

“四爷！”几个侍卫坐在院门里喝酒赌色子，一瞧见我们这一大帮人，全都吓了个脸色发白。一边执了袖子慌忙将自己吃的油腻腻的嘴胡乱擦干净了，一边手足无措的全都从长板凳上站了起来。

“哈，你们倒会乐啊。就这么吃喝玩乐的保护我五哥的吗？”四阿哥还没发话，后头的十四阿哥反倒先耍起了小爷脾气，“这要是来个把反贼余孽把我五哥截了去，你们一个个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十四爷。”临头的军士我认得，就是第一次见到胤祺时，跟在他身边的二爷佟克泰。此时看到三位阿哥突然出现，偷懒懈怠职责之事被一抓一个准。他也是被吓的面无人色。

“奴才们给四爷，十三爷，十四爷请安，爷吉祥。”佟克泰这会子连句奴才罪该万死都说不出来，惟恐四爷真沉了脸把他们一干兄弟就地正法了。只得一声不吭的带着手下呼啦拉的全跪下了。

“我也知道，每日里要你们在这儿看着老五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情。”四爷背着手带着我们跨进了那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他嘴上虽然是向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卫们说话，眼睛却只看着坐在坟边的胤祺。显见得并不将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心上，“你们是胤祺的随从，本来轮不到我管。可是懈怠职守不可不罚。他如今又是这个样子，少不得我要帮着管教管教了。回去之后各罚四十大板吧。”

“是！奴才……奴才遵命！”胤说的极其云淡风轻，跪在地上的一干奴才却个个头冒冷汗。

“你们全都留在这儿吧，我和兰欣姑娘过去便行了。”胤啪的一下展开折扇，若有似无的扇了几下。

“小姐……。”搀扶着我的秋娴脸上露出要不要她陪我一起过去的神色。适才在家里四阿哥的话她在旁边全听了个实打实，现在到了这儿自然担心胤祺会不会对我不利。

“没关系，你放心吧。既然有四爷陪着，自然不会让我怎样。”我拍拍她扶在我手臂上的手，脸却向着站在身边的胤仰头露出微笑来。

别人听了都并无不可，唯有身后跟着的十四阿哥面色甚是难看，还特意自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哼来，好让我们知晓他的不爽。

其实我并不是对四阿哥那么的有信心，对他是不是真的会阻止自己神智不清的兄弟，对我行凶动粗也并无把握。但话于人前如果能够说的漂亮，给足了他面子。他会出手保护我的可能性也会加上个几分。

毕竟他若不救我。将来难免外头会传出‘人家姑娘这么信任咱们四爷，紧要关头四爷却不保护人家’,这样的闲话来。丢的起丢不起这个脸就要看四爷他自个怎么掂量了。

我一边盘算着一边跟着胤前行，越是走进那座垒成小土包的新坟我就越是心惊。穿了一身白色长衫的胤祺身形憔悴消瘦的厉害。衣冠虽然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可是人却像是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仰望天空的眼睛就如死鱼的眼珠子般完全失去了神采。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当初我在云依坊初识他时的翩翩清雅之姿？青瓷的死，对他的打击竟然会如此之大，令我着实的感到心惊。

我的视线慢慢从胤祺的身上移到那块他倚着的墓碑上。却看见几个斗大血红的字赫然篆刻其上！

“爱妻青瓷之墓！”

六个字钢劲有力，仿佛凝集了全部想要穿透墓碑的悲痛之情一气写就。

但它给我的震惊，却远非是那鲜红泣血的几个字所带来的。

而是……而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这样？！

那是一个反清复明的逆党啊，他怎么可以在墓碑上口称她是自己的爱妻？！难道……他真个的连自己的脑袋也不想要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