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这一对母子与别的人不同,他们不作声,也像是非常愿意坐这两个最差的座位似的。
中巴车一溜烟驶出了这座城镇,开始在有两排又高又大的樟树中马路上飞奔。
车窗外,可看见大片大片的谢了黄花已结籽的油菜以及胡豆豌豆之类的农作物。
早春的太阳,一点也不烫手烫脸,车子跑得有多快,太阳仿佛也跟着要跑多快一样紧追不舍。
只是这太阳的面庞,不像小说里的太阳那样红、那样清亮可人,而是有些惨白。
四周也多了一些灰乎乎的尘埃伴随着,我想:“也许是这地方,没有高山的缘故。”
、小女子入城6
我没有关上车窗,车外的风呼啸着直往车子里吹。
害得最后上车的母子俩,把头低到靠背椅下。
可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想:小说里面为什么就没有讲过车子的速度比人跑路的速度快多少、一辆中巴车最多能装进多少人,像这样与人密切相关的数据,就不应该在小说里被漏掉。
忽然,有一只手在我的臂上敲了一下,使得我不得不一下子转三百六十度的弯,从思维的过程中回过神来。
一看就认识,这是售票员。
应该说,这是我走出小说后结识的第一个人:“把车票买了,三十块钱。”
“天啦?”
这时我才想起,小说里曾经讲过,坐车子是要给钱的。
眼下,搜遍全身也没有一样可以称得上是钱的东西。
怎么办?我连这辆车开往哪儿也没问一下,就胡乱地坐了上来。
像是疯女一般,有头无脑。
惊慌又无可奈何,眼神已经说明了我的确确没有钱。
可我却又没表现出要下车的任何动机和准备,给别的人一种错觉:看样子这小女人,真像要赖着不走人。
其实,此时的我,就像是偷了人一样的女子。
被人抓获,羞于无脸见人。
还生怕售票员不让下车,并且非要交代清楚才完事似的,不得已而一动不敢动。
“小姐,是到哪儿切纳?”身后的那位带儿子的中年妇女问。
一听“小姐”,我感觉被直接定义成偷了人的一般。
很烦地回答:“不晓得。”
“这车子是开到成都的。”售票员牛黄眼放大着说。
“小姐,你把车窗关好,我给你出这车钱。”
中年妇女说着,就在腰间的一个小荷包里摸出了钱递给售票员。
而售票员,近乎是以抢一样的动作,将那三十块钱夺了过去:“给,这是你的车票。”
我一时间不敢承认,自己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
反正是糊里糊涂地就让别人,为自己操办了一系列本该属于自己办的事情。
我接过票,见上面填写着:
四川省公路运输定额客票,犍为县第一汽车客运站,犍为——成都,车次7,座员13。
、小女子入城7
心头才明白了,先前的那个城镇的名字叫“犍为县”。
这个地名,在小说里提到过一次。
记录的是边城到犍为县的路程约在七十公里左右。
犍为盛产甘蔗,据说还有几家大糖厂。
小说里的人们,所吃的白糖全部都是进口这里的。
当然,我本人还没有钱来认真地吃上过两口,因而对犍为的白糖并无多大的兴趣。
车上好几个男的,老是用不正确的眼神看我,也许是看我穿得简陋吧。
中巴车在沥青铺成的公路上,急急忙忙地爬行着,那摇摇晃晃的滋味还真是了然之极,车上的乘客们已有不少打起了呼噜。
售票员也似睡非睡地,坐在司机座椅后面的附加长凳上作点头哈腰状的睡态,真不失为一种日本人迎客的礼节。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售票员年轻程度不亚于小说中的阿姐。
十八九岁的样子,上下眼皮合拢时,就非常明显地看到那两撮睫毛黑成了一根线。
她拖到后背上的一头长发,刚好是前赴后继。
由于有一定距离,加之我在小说中认识人不多的原因。
一时难以定论,这售票员的脸到底是归为鹅蛋型,还是划作瓜子脸一类。
反正很超前,很是风沙。
她上身所做的燕尾型毛衣,与下身穿的比基尼紧身裤很不大相称。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冬天里下了水的□□,两条腿光溜溜的,没穿裤子一样。
加上胸前挂着胀乎乎的钱票包,脚上穿一双大了号码且像两只下河网鱼用的小舟一样的运动鞋,让人又萌发了认为她属于“三七海马地乌龟”的那种女人,成熟得过了余。
估计她很有可能是司机的女儿或是妹妹。
在我的眼里,更希望售票员是司机的女儿。
虽然不为什么,但这种想法是绝对真实的、洁净的。
一路上,我都没有睡意,眼睛除了看车内坐在前头的人外。
就是看车窗外的树木、庄稼、河流和小街大镇。
我也在脑子里记下了一些瞬间而过的街坊名称,有五通桥、牛华、岷山、甘江、夹江等等。
久了,就已经忘记了感谢帮我支付车费的那位中年妇女,虽然我坐的是单座,但仍然不习惯往后看。
这是在小说里就已养成的了,再说我个子又不高,要看后面的人,要么站起来,要么就是把头伸进过道,然后再转动脑袋,才能看清后面是什么。
、小女子入城8
车到了一处叫“思蒙”的小镇上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和售票员都在大声吆喝着:“下午三点钟了,下车吃饭、撒尿、拉屎。”
当然主要讲的是吃饭的内容,这儿的饭菜味好、花样多、量足之类的话。
目的就是要让乘客都和他们一样去吃饭,车内有人小声说:“司机吃饭,每次是不要钱的。”
的确,店主为了感谢司机拉了一车人来吃饭,就不会收取司机的饭菜钱。
否则,司机会将乘客载到别处去吃。
这就叫有来有往,而店主往往是将司机所吃的饭菜钱,暗中加在了这些乘客的饭菜账上。
等算完了账,才知道出了问题时已经晚了。
店主会把眼睛瞪得像红红的大灯笼,背着的手里还有意夹一把明晃晃的刀,摇一摇的:“明说今天要宰你,又咋子?这就是生意。”
有些乘客以为店主要宰杀人,因而草草地付足了钱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