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作者?”
“是。”吴雨已经做好了迎接各方面称赞的心理准备。
那女的返回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隔着桌子递到吴雨面前。
吴雨接住,还以为是样书呢,打开牛皮纸一看原来是小说草稿,他的感觉就像过年时听到李斯扬结婚的消息一样。
“在这张表格上签了字后就可以走了。”
吴雨弯腰爬在桌上填了表,心存侥幸地问,“不能出版了吗?”
“可以,不过你这属于第二种情况,先交管理费,我们……”
吴雨打断那人的话,“三种情况我都知道,不打扰你了,我走了。”他欲走,又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小说到底存在那些问题?”
那人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说,“太简单。”
吴雨胳膊下夹着小说出了门。
爬在过街天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的人群,街道两旁为了迎接“五一”黄金周特意装扮过的商店,这一切,在吴雨的眼睛里都不存在,他只关心自己的小说。完了,一切都完了,为了写小说在师范留级,使家里多背了几千元的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写小说,但她只看了小说草稿就做了别人的新娘;为了写小说自己在秦岭山中过着孤独寂莫的生活,还差点儿把小命赔进去;为了……一切都是为了小说。眼泪下来了,从下巴掉在车顶上。他真想像眼泪一样下去算了,但没有。他把眼泪擦干,缓缓地走下天桥,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走,失去了所有的目标。走啊走啊,两腿困了,想坐下休息,但街道两边没有凳子。继续走,肚子饿了,前面不远处有卖肉夹馍,买了一大一小两个,又在隔壁一超市买了一瓶纯净水,喝着,吃着,走着,走到了互助路的立交桥下面。这里停着几辆公交车,车边摆着一排桌子,上面放着雨伞、笔记本电脑等。桌子后面拉起一条幅,上面写着“失物认领处”,三四个人戴着遮阳帽坐下面,手拿扇子摇着,看着从眼前走过的人。吴雨上了最前面一辆公交车问司机,“师傅,能到省肿瘤医院吗?”
司机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说,“能。”
吴雨在投币箱里投进一元钱坐下,抬头发现车门顶上出现了一行字,“关心你的女人,是我的责任”。他觉得不对,说,“司机师傅,车门顶上的那行字是不是有问题?”
车里的人看了都笑。
司机看了也哈哈笑着说,“错了错了,对不起各位啊,应该是‘关心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酒足饭饱,王思凡又打开电脑,放了一段《高山流水》。
悠悠间,浮云舞山涧;潺潺声,流水戏青苔。他日烟波浩渺,明春波涛汹涌。
“兄弟,怎么,明天一早就回家?钟鼓楼、书院门、碑林、大小雁塔不去了?”
“不了,回去抓紧时间把小说再改一改,准备联系下一家出版社,我就不信自己不行。”
“要不你把小说留下,我让刘悦帮你贴在网上,有些出版社的编辑整天在网上看,如果发现了点击率高的作品马上出版。”
“是吗?”
“当然了。”
“刘悦呢?在哪儿呢?”
“刘悦啊,对不起我忘了,他被美院的老师带去陕北写生了,上星期刚走,可能一个多月后才会回来。”
“那……你行吗?”
“不行不行,电脑我才买了一个来月,简单的我会,这种复杂的东西非刘悦不可了。”
吴雨坐在沙发上骂道,“这个刘悦,不用他的时候带我去网吧,要用他时连一根头发都抓不住。”
“你呀,要是早和我们联系多好。”
“哎,住在山里,打电话要跑几十里,怎么和你们联系?”
“那就来吧,请个长假,我正需要人帮忙呢。”
“先不谈这些,我把小说带回去继续修改,改好后我或者亲自来或者寄来,等刘悦回来你告诉他,这忙他不帮我下回碰见他非掐死他,别以为他现在是美院的本科生了我就怕他!”
王思凡嘻嘻笑着说,“等他回来我一定把话一字不差地传到。”
“行了,我又有希望了,睡觉。”吴雨站起来指着王思凡的鼻尖说,“劳驾你今晚上睡觉不要再磨牙了,昨天晚上吓得我一宿没睡好,总担心你扑过来咬我耳朵。”
“去你的,要吃都吃猪耳朵,谁会吃你的?”
“呵,知道不,猪肉好吃,猪脸难看啊。”
2
回到家里是早上十点多,门上挂着锁,吴雨开门简简单单地做了点儿饭吃了,然后写了一张不足二十个字的留言条,“我去学校了,吴雨,2002年5月1日。”他背起背包走了。
吴雨站在操场边看见孙三群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
孙三群喊,“吴雨,这么早就来了?是不是在家想哥呢?”
吴雨心想着这时候孙三群回家干什么?他笑笑说,“等我把背包放下过来聊。”他放下背包去孙三群那儿上了台阶看见了他左腿空空的裤管儿。
“吴雨,自己进屋拿凳子倒杯水出来。”
吴雨猜想孙三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连腿都丢了?
孙三群从口袋摸出烟给了吴雨一支,自己点着一支说,“我前天回来想着能见你,谁知道你走了。”
吴雨扫视了孙三群空空的裤腿一眼然后看着眼前的绿山说,“我去西安了。”
“为了你的小说?怎么样儿了?”
“哎,一言难进,我想重写,要不然我怎么会在假期来学校呢?”
孙三群的双眼也盯着绿山叹口气道,“人啊,要干出一番事业太难了。”他狠狠吸了几口烟,吐出一团团烟雾。“正月初三,王柳毅让我和厂子几个工人去矿洞检查安全,谁能想到矿井塌了,那几个工人全死了,算我命大,但是把腿却丢了。”
吴雨看了一眼孙三群空空的裤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