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咦——我扎得太深了吗？”若侧头问道，连忙把银针拔了出来，低声嘀咕着，偏却声音恰巧让屋内的人刚好听到：“果然这个针刺和开方不同呢，下次还是先找动物做实验好了。”

闻他低语，池弦语冷汗淳淳而下。他之前是不是眼花了竟误以为眼前这个温柔绝色少年单纯无害？

“咳，公子，那我去厨房为池公子熬药，你针炙后那药也该熬好了。”言罢剑奴匆匆走出房门，而影奴也立于寒之身后，随时准备出发的模样。

“既然无事（？）那我也该工作去了。”目光在那两个人身上一一掠过，微笑道，“若，你曾答允我的事可不许忘了。”

若仍低着头，不甚在意的点了点，仿如闻所未闻，寒微皱眉，但也清楚有剑奴随侍在旁必定会加以提点，心下倒也不会太大担忧。随即抬眼未抬头的看了看一脸冷汗的池弦语，嘴角微微上扬，半晌才送出一句语味盈然的话：“请多多保重。”

见一旁围观的人都急急散去，池弦语再也忍不住，急声道：“恩公，你下针的穴道并没有错，力道及手法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只是，请你另一只手可否不要一直掐着我啊，真的很疼啊——”瞄瞄手腕处，都已经青了，手劲还真不小。

见他开口，若才抬头，似笑非笑般叹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哪里出错了呢，害你发出这般惨叫。”

池弦语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他这算是故意报复自己还是无意呢？此刻，门外传来几声闷笑，摇头，看来，他还真的遇上一个有趣的人了。

正待说些什么，抬眸，看着若脸上淡淡的绯色和因得意而翘起的唇，一怔，这人，其实也不过是个单纯的人，虽是小捉弄但也不至于太过，而且能如此相救，也算是难得了，自己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呢——罢了，心中一柔，眼睑下垂，掩去眸里异样的色彩。

微垂头，坐了半晌，而若似乎没有留意般，手上动作不改，只是掐人的手放开了，轻轻松松落下几针，回身把针收在小木箱里，端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看着他。

半晌抬头，轻轻一笑，紧蹙的眉柔了几分，心里定下主意，也罢，虽然莫名的缘故而让眼前这“大夫”出了点小错，但是从他的下针的方法和力度来看，一点也不像是个初手。若有人在旁稍微提点，定然对他有所帮助。

所谓的滴水之恩，就如此相报吧。

心思既定，池弦语顿觉心境舒适许多，开口道，“恩公请放开心怀，不必紧张，尽力施针，心神静，下针才能平稳，劲轻力重。”

若讶异的望过去，“你懂医术？”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份肯定。

“略晓一二。”

哑然看了看面前的病人，再看看一旁的小木箱，摸摸鼻子，若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自己岂不是班前弄斧了么？想要说什么的，更觉不好意思，唯有脸红一片，似恼非恼的一眼瞪过去。

“若恩公不弃，在下愿为你指点一二。”池弦语半晌见他无语，脸上是一片的恼红，不由出声道。实是不忍见他如此为难。

深吸口气，若转过身来，一笑也就释然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如有不妥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正要开口询问，突然觉得他的称呼有些别扭很不喜他那般唤自己，眉微蹙，又笑道，“不过，你可否直接叫我的名字呢？这恩公前恩公后的，我听着实在是别扭啊。我的名字是——嗯，云若兮。”

云若兮，这名字，正式从他嘴里说出，说出后，仿如松了一口气，是的，李若真的已经死了，现今，存在世上的是云若兮，不论以前种种如何，此后，他才是真正的云若兮，而云若兮的人生，由这刻开始。

池弦语一怔，望向他，最初，还以为他是那种携恩图报之徒，因此自己才会故意那般说法，现今——难道他看错人了么？望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古怪。

静静的凝视过去，半晌，含笑点头，“是的，云公子。”此后，要认真认人了，可不能象以前那样——心里一黯。

于是当剑奴捧着两碗刚熬好的药进来时，那两个人相谈正欢，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走过去道：“公子，药来了。”

若回头，微点，伸手拿过一碗，凑到鼻前闻了一下，眉皱皱，似乎为那苦涩的感觉而不满，伸手递过给池弦语，“呐，趁热喝吧。”站起来，还不曾说什么，剑奴已把另一碗药端至他眼前，“公子，请喝药。”

“是——”撇撇嘴，仰头灌下，顺手把碗递回去。而此刻池弦语也刚好把药喝完了，见他苦着脸喝另一碗药，心下一怔，“云公子也身体欠恙？”抬眸细细看着他的脸片刻，但也不敢莽撞伸手去替他把脉，隐隐只觉他肤色过于苍白，眉宇间隐着道淡淡的青痕，身体应是羸弱，心下一怜。

若摆手，不甚在意的笑着，“没事没事，都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我哪里就那么虚弱啦。”

闻他此语，剑奴忍不住，低头苦笑。见此池弦语岂有不明之理，忙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扰——”语音略停，似乎想到什么，语气一转，“在下也有点疲倦了，多谢云公子施力相救，大恩不敢言谢。”

若微皱眉，又是道谢，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多礼了啊，略有不悦，但也听到方才他说开始疲倦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剑，我们回去吧。”说完，缓步离开。忽又回头，笑嘻嘻道，“以后可不要这样谢来谢去啦，我还不曾谢你教习呢。对了，这个药适合外伤所用，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以后自己涂药吧，一日三次，我也就不劳烦他们帮你了。”不待池弦语反映过来，拿出一盒药膏放下，和剑奴离开了，还不忘贴心的为他关上门，因此没能看到他身后那道诧异且意味深长的目光。

——

因曾答允寒会好好休息几日，因此，那日后，柳无霄便吩咐了楼内的人不得放任何人进去惊扰若的休养，虽然宣王爷轩辕蒲也借探病的名义来访几次，但是都被一句“公子需要静养休息”而打发了开去。虽知那人是故意所为，看着他眼底的淡然揶揄便知，但是那日畅谈际也看出云若兮的确是需要静养，因此也不得不按捺下那份悸动的心思。

冷月下，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小楼，深霄伫立，长叹而息，这般患得患失无限无尽的感情，他可有明晓的一日呢？眸光闪过一丝异彩，转身离去。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便是刻骨铭心。

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你去控制。

“我要和弦语出门游玩。”室内，是一片肃静的气息，至从若冲到寒的面前丢下这样的一句话后。经过几日的休养，若很确定的说自己已经没事了，所以不愿在窝在房间内等着发霉——看着眼前静立不语的人，池弦语不由想起了方才还在他房间和自己谈天说笑的人冷不防丢下的一句话。苦笑，他果然是个再单纯不过的人了，这般轻易的想到什么就马上要去做什么呢。

若的性子本来好动，这几日一直“被迫”休息，心中早就郁闷不已，但也知道若身体没有得到一定的休养，寒定不放心，所以倒也还安分。不过，时间略长些就现出本性了，一直嚷着要出门，而池弦语的伤虽严重，但也不过是因心病才一直拖到那种地步，而若手上也有不少良药，因此，那些皮肉外伤伤寒什么的在几日的调理下也恢复了大半，便听从那日若的戏言，一直守护于他身旁。说是跟班小厮却也不过是半个玩伴兼半个师父，若这段时间都缠着他学习着医学上的知识，直至今日见天色清朗才兴致大发的拉起他冲进书房内找寒要求出游。

寒从案前微微抬头，看着若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向往，轻轻一叹，敛去眉眼间的利锐，淡淡的笑如轻柔的风拂过，淡漠中显出一丝的温柔，“你确定今日要出门吗？”

“对，今天天气这么好，再不出去玩玩我就要发霉啦。”难得寒没有出言反对，若连忙大力怂恿着，徐徐抬眸望着池弦语，片刻，点头，“我知道了，影，你就随他们去吧。”闻言若立即眉开眼笑，见他神情，寒不由摇头，语音一顿，转头看着影奴吩咐道，“不过，不许随着他的性子而任性，万事请你多加小心。”

“喂，喂，我就那么信不过吗！！”若皱眉，不满的道。

寒叹气，唇边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要出门，你可得听影的话，不然就没有下次了，懂吗？”

“罗嗦的人。”皱皱眉，若嘀咕了几句，待要说几句什么辨白，但是更怕寒更加的罗嗦，连忙拉起池弦语的手往外跑，回头得意洋洋的笑道：“才懒得管你呢，我出去啦。”

遥望山色，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迭迭自周回。

深吸一口气，站在庙宇的门槛前，若静静的倚着，“果然不出来的话，就无法欣赏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呢，古人所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点也没错。”立在山峰之巅的地方，不必俯身，就可以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远山近色，雪林，绿水，淡雾，薄云，无一不是分外多娇。

“可惜——寒不在——”低低的叹息，渐渐落在清风中，缓缓散开了。

见他神情，池弦语不由一怔，也不知如何开言才是，虽然相处的日子不久，但也清楚那二人间的感情。虽清楚，却也无法插手啊——

若抬头，悠悠一笑，“走吧，我们进去玩玩。”说罢，率先走进山门，随侍的影奴连忙跟了上去，池弦语愕然，不过瞬间却也明了，云若兮，虽然会失落，会怅然，但是更是个清澈纯粹的人，所以，才会令自己安心的跟在他的身旁。

对于曾落暗黑之地的自己来说，他分明就是一道光，一个最最温和最最温柔的存在——嘴角不觉含笑，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