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忘记问了，一开始，在咖啡厅的时候，你叫住我做什么？”

“咖啡厅？哦，忘了吗？我现在是一名记者，负责将一些民间趣事登在报纸上，而在新杭州市，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太空港那两艘巨型战舰，而毫无疑问，你的那一艘看上去更加有趣。通过太空港的工作人员，我知道了那是你的战舰，所以本来打算给你一个专访――你知道，最近飞船改造的话题也很热门，不过现在看来，我是找错目标了。那艘战舰，真品吧？而你，也就是前一段时间引起无数争论的，神秘势力。”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多么精致的伪装计划呀，居然被瑞贝卡一眼看穿。

“因为我很难想象，那个倨傲的鹰眼十三号，会去模仿别人的战舰。”

“倨傲，我吗？”

“虽然你没有那么表现出来，但是，我能看出来，除了我，你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

眼光真毒呀……

“是的，你身边那些人，虽然别人都说他们可以独当一面，但是……从现在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们担不起那么高的评价。”

瑞贝卡深表同意地点点头：“没办法，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将才……即便有，也不在黑道之中。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拉你入伙，不然，凭你当年的本事，还不足以在鹰眼中获得前二十位的排序。”

我抗议道：“你指望一个八岁的小鬼能做得更好吗？”

“当然，我认为给他五年时间，就可以接替我的位置，然后我就可以抛掉什么女海盗的可笑头衔，带上大把的票子悠闲度日去了。”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十年不见，瑞贝卡三言两语便将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红发女海盗形象破坏得一干二净。

“……还好你的话没被黑鹰会的人听到，有人会发疯的！”

“他们听得到吗？不久前你杀了不少人，而之后，黑帮间的混战会杀死更多人，我的那帮手下十个里也不一定能活下一个来。还有谁能听到？”

“死了很多人，你会遗憾吗？”

听到这个问题，瑞贝卡眯上眼睛，红艳的唇瓣曲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十年里，我经历了很多事。”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意味，也让我意识到，虽然看起来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瑞贝卡实际却已经是年近五十，即将知天命的中年人了，能够让她感慨经历很多，那一定是真真正正了不起的经历。

与那相比，不过是死了几个昔日手下罢了，她会放在心上吗？

于是我继续自己的故事：“那么，如你所想，之前针对黑鹰会的行动，的确是我发动的，说到原因嘛……”

之后，我告诉了她那对小夫妻的遭遇，以及在那之前，我和他们的相识过程，而后，话题又转到了巴哈姆特身上。

说到巴哈姆特，就不得不提及克格尔堡垒。

那短短的几天内，所遭遇的人，事对我的人生有着地覆天翻的巨大影响，一时间，我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想要组织好语言，将克格尔堡垒之旅说清楚，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瑞贝卡见我皱眉苦思，嫣然一笑，伸手点在我的额头上：“太复杂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了，你该学着为自己保留点秘密，明白吗？”

头上传来的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我清醒过来：无论我对瑞贝卡感到多么的亲近，也没必要将自己的全部都告诉她。

我于是摊摊手：“如果那么说的话，这十年来，我似乎也没什么故事可说了……每天都是打打杀杀的，所经历的事情，也都是在打打杀杀中的一点曲折。”

“是吗？可是，看起来可不是仅仅打打杀杀而已呀，你比以前变得温和多了，小弟，以前的你就像一块冰，现在却是一杯凉开水。”

当然，我还遇到了两个女人，令我终生难忘的两个女人。

“大姐……当了半年记者，已经对八卦绯闻那么敏感了吗？”

瑞贝卡却用双手扶住我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人家的绯闻我才不关心呢，不过，我倒真想听听你的浪漫故事，看看是谁家的姑娘那么有魅力，居然能勾走我小弟的魂魄。”

时隔十年，瑞贝卡的这个亲切举动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尴尬，我挣扎着将脸颊从她的双手中解放出来，咳嗽一声，沉声道：“哪有什么浪漫故事，比起大姐，我更加不适合那种情调，而且……她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瑞贝卡柔媚的笑容一下子凝结下来，一直追赶我的脸颊的双手也停在半空。

“小弟，你……”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况还好：“虽然对年轻人来说，感情上的创伤的确是个残酷的事情，但我还撑得住，明天会很美好，我一直如此坚信着……”

抬起头来，以灿烂的微笑迎接着瑞贝卡投来的忧虑目光：“怎么？很想给我一个安慰式的拥抱吗？”

纤巧的手指在我头上轻轻一弹：“你真是长大了，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成熟……但是你这样并不太好，明白吗？”

“你认为我太无情吗？”

“不，并不是无情与否的问题，而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有所谓明天吗？”

愕然。

瑞贝卡的眼光的确很毒，一眼便看出我现在遭遇的迷茫。

虽然可以摆脱过去的束缚，我却看不到明天在哪里，卡塔洛斯说我该作个战士，我不否认，但我想，他所说的战士，应该不是只会麻木厮杀的疯子。

“姐姐，我和你不同，我不可能适应正常人类的生活，甚至不能适应风平浪静的日子，除了打打杀杀，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瑞贝卡又笑了，仿佛是看到拿着习题集前来求教的优等生的教师。

“你的问题，很多人都遇到过。”

“然后呢？他们都解决了吗？”

“大部分都没能解决，一辈子活得像个木偶人。但也有人找到了挽救自己的方法。”

“挽救……你是说，理想，信念那些东西吗？对于彷徨的人的确有特效，但是那些实在不像是和我有缘分。”

什么是理想，什么是信念？那是需要一生来恪守，来实现的愿望。

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我为之付出一生？

又有什么需要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

“理想，信念不是那么绝对的东西，别把它想得太复杂。小弟，如果我说，现在我想重回黑道，要你来帮我……你认为你接下来的人生，会不会变得有意义一点？”

我闻言一惊，怔怔地看着瑞贝卡异常勾人的眼眸，却看到了蕴含其中的无穷笑意。

刚刚提起的气又泄掉：“大姐，不要耍我。”

瑞贝卡忽然将垂在胸前的马尾甩至脑后，而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好似邻家大姐般的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有了几分昔日黑道霸主的影子。

“的确，我不可能重回黑道，但你看，想要给自己一个目标，一个理想，一个信念，并不是那么复杂的事……而我，虽然不能照看你一辈子，现在却正好可以给你一个契机。”

我抬头：“契机？”

“一个很有趣的任务，别人委托给了我，让我帮忙找找看有没有适合去做的人……我正发愁不知该把它转托给谁呢。”

有趣的任务？瑞贝卡现在只是个小记者，会被人托付什么有趣的任务？

采访华夏国家主席？还是制造自由联盟总统的绯闻？

联想越发离谱，于是头上又挨了一击轻巧的弹指，瑞贝卡嗔视我一眼，说道：“我回到这里有半年时间，能认出我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哟！我与一些旧时朋友还有联系，他们遇到麻烦的时候，还是会来找我。”

得知自己并非那么独一无二，我还真有点点醋意，好像是听到敬爱的姐姐有了男朋友的死小孩。而意识到这一点，我也就压下了自己的可笑念头。

“到底是什么任务？”

瑞贝卡非常干脆地回答我：“具体任务还不能说，人家告诉我，需要一个身手异常高明的战士，在达到要求之前，任务保密。”

“异常高明？那是多高明？”

瑞贝卡目光一闪，脸上笑容不变，但是水汽蒙蒙的双眼却变得极清澈，一只右手忽然疾刺向我的咽喉，纤长手指不知何时竟然覆上一层靛蓝色指甲，显然涂了剧毒。

瑞贝卡出手速度很快，但也只是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我轻轻伸手，便捏住了她的手腕。

但是我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头。

瑞贝卡知道我是前段时间痛殴黑鹰会的神秘人，那么她自然该知道，我的战斗力究竟有多高。

凭借一人之力拿下一座要塞，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她何须亲自下场来考较我的身手？

而且，我记得即便在十年前，她的出手速度，也要比现在快得多！没记错的话，瑞贝卡是个左撇子！

心中一惊：她的左手呢？

正在此时，我的灵觉忽然开始疯狂地发出警报，巨大的危险已经到来。

下意识的，我将另一只手挡在颈侧，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只白玉似的手掌凭空出现在那里，指甲上的蓝光晃到了我的眼睛。

好快的手！如果说她的右手还只是平常意义上的高速，那么左手发起的这一击，速度已经可以引起我的警觉了！

手掌一翻，我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次，可没有那么从容了，老实说，直到我的手指碰触到她腕上的细滑肌肤，才将将松了一口气。

但瑞贝卡的下一轮攻击又开始了。

战斗时候，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淑女风范，虽然今天与我见面时穿的是一套紧身短裙，此时却义无反顾地抬腿猛踢，直取下颚！

我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此时两人距离近到几乎面贴面……真搞不懂她这一脚是怎么踢出来的，但是下颚处吹来的疾风却刮的人生疼，我已经空不出手来挡，只好提起防御，低头硬挨了这一下――好在我防御力足够高，只是感到微微一震，顺便还看到了……黑色的。

来不及为眼前的美景而陶醉，瑞贝卡在战斗时是六亲不认的，尽管双手都已落入掌握，但那双修长圆润的玉腿却化作了凶利兵器，接二连三地在我胸腹处造成强力打击，可惜这双美腿或许可以轻易摧毁一个平常人类的全部肋骨，或者将一个习武多年的战士内腑创伤，但是打在我身上，连挠痒也算不上。

正想不通为何精明的大姐要持续这种无意义的攻击，却忽然感到两边太阳穴处传来惊人的危机感。

（果然！）

猛地放开姐姐的双腕，一个后仰，将上半身与地面弯成了平行线。两道黑芒随即在我胸前掠过，带起一阵腥臭疾风，竟是两丛毒针！

（搞什么？哪来的毒针？）虽然勉强躲过这一击，但瑞贝卡神鬼莫测的攻击手段已经让我消除了全部的轻敌意识，见鬼，这可是昔日的黑道霸主！经历十年异界之旅的瑞贝卡！

死在她手下的变种人不计其数，刚才不知她是否手下留情……但是，稍有不慎，我很可能就要身中剧毒，落败当场！（倒不认为瑞贝卡会下杀手。）

正运足精神，要和瑞贝卡认真分个高下，却见她忽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慑人的丹凤眼又变得朦胧氤氲，昂然的战意如潮水般退去，她竟然不玩了！

“这样就可以了……”说着，轻轻舒活了一下手腕，皱眉道，“好痛哦！”

皓腕上，两道乌青印记触目惊心！刚才躲闪毒针时，手上稍稍用力过猛，却忘了大姐可禁受不起我的力道。

“抱歉……”

“无所谓，反正是我先动的手，不过，你的力量可比我想象的更强。你的能力进化了吗？”

早在十年前，她就知道我变种人的身份，不过那时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没搞清楚我的能力的真相。

我摇摇头：“能力本身就是不断进化肉体，不过进化的条件非常苛刻，如无必要我也不打算再进化。”

“不错，的确没有再进化的必要了，应付大多数情况，你的力量已经绰绰有余。”

“那么，我的身手可以达到你的要求了吗？”

瑞贝卡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身手什么的并不重要，我关心的是你对危险的直觉足够敏锐……单看身手，通过你与黑鹰会的战斗就足够说明你的力量非常强大，我还用亲自下场与你过招吗？”

“那么，你认为我的灵觉如何？”

瑞贝卡满意地对我竖起了拇指：“非常棒！其实能躲过我左手的刺击，你就已经达标了，不过我却想知道一下小弟的极限在哪里，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攻击。”说着，她招了招手，深深刺入房间地板的大篷毒针好像遭遇烈焰的积雪，飞速消融掉了。

我好奇地问道：“那么，我的极限如何呢？”

“已经超出了我的测量范围啦！”瑞贝卡咯咯娇笑，声音腻得人骨头一阵阵地发软。

（大姐的媚术也同样超出测量范围了……）

强定下心神，我回到了正题：“既然我达到了你的要求，是不是可以将任务告诉我了呢？”

“当然！”

柔媚的笑脸晃得人一阵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