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青,碧波荡漾。漫空飘飞着张张宣纸。
纸上画着一位临风冉冉的仙女,那仙女或是道姑装束,或是俗家女子装束,皆倾城倾国之色。偶尔有一两张画像飘到渔人的船上,渔人见了惊为天人神像。有好事者取之珍藏在家,供奉起来,焚香祷告,祈求仙女保佑。此怪现象,展转流传,崇明岛上人都说,海上出了怪事。仙女画像在海上飘飞着,日久不绝,不知这些画像从何而来。有人猜疑是天宫中仙女画像散落人间,更有人猜疑是瑶池玉女的画像随风飘到海上。此等咄咄怪事,使人匪夷所思。那画上除有绝代佳人外,还有一首诗。诗云:
袅袅逸仙姿,
娜娜西子魄。
日日行涩笔,
夜夜梦断魂。
字迹道劲,大有破纸欲飞之势,每笔每划,皆有剑拔弩张之威,若落到武人眼里,一眼便可以望出,那定是使剑行家所书。因为每一笔每一划浑若利剑穿空,惊虹骇电。
时值唐代中叶,斯时殿下李隆基,即后来的玄宗皇帝,正年青有为,网罗不少武林大豪。恰有一豪客得到这么一张美人画像,贡献给了太子殿下。李隆基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捻着须髯拍案叫道:“好一个绝代佳人,比那天竺的玉蟾公主犹要强上千倍万倍,那玉蟾公主,虽别具风趣,但怎能比上东方美人的清丽出尘,本王选定了她!来人哪,重赏献画的大痴行者黄金千两,宫女八名。并传喻马行空与乘风道长率大内高手去将此佳丽请来,一定要用待娘娘的礼节将她接来,不得有越雷池一步。如要得罪那佳丽,定要唯你们是问。”
众侍卫恭诺一声退下。
稍顷,乘风道长来到李隆基殿下面前,恭身一礼,道:“殿下,听说您要贫道去寻找那美女,贫道以为,此事大大不妥。试想,殿下将来是一国之君,宫中三千粉黛,无不是绝代佳人,怎可再上民间去……去……去……”说着期期艾艾,唯瞅着李隆基的那双眼睛一眨一眨的,精光湛湛,既可见他内功绝顶,又可见他为人处世狡诈、八面玲珑。
李隆基挺起胸膛,拍着桌子问道;“乘风道长,本殿下选一两个美女有何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世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人,都是我李家的人。我看中了那画上的女子是她的福份。”
乘风道长道:“殿下三思,此事万万不可。殿下是万乘之尊,您的一举一行,关系着皇族的声誉兴衰,殿下岂能……”说到这里沉吟良久,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李隆基拂案而去,走到屏风前,重重地哼了一句。乘风道长屈膝跪下,忙道:“殿下止步,贫道尚有一言还要奏明。殿下,您重赏大痴行者,他是个和尚赏他千金倒也罢了,出家人不贪财,赏不赏都没有什么,可是赏了他八名宫女,这……这……可有些不妥当啊!”
李隆基霍然转过身来,仰天哈哈笑道:“乘风道长,人生在世,不风流枉为人一回。他虽是和尚,然六根未净,本殿下便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做个风流和尚.乘风道长,你若有思凡之心,本殿下也会成全你的。”说罢,冷晒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崇明岛上,鸟语花香。
在剑亭中天罡剑袁星仍然一如既往,挥笔画那陆嫣然。
画上的嫣然道姑多半为俗家少女打扮,或在水中央,或在小岛上,或在芳草萋萋之地,颇为清雅脱俗,风情万种。袁星大有把天下所有女人优点都画在画上之意。他对嫣然的相思入骨,可是嫣然身为三清弟子,穿上尼姑装束,对袁星的痴情置之不理。这并不是症结所在,最主要的嫣然姑娘将己早已默许给金蛇郎君,岂能再见异思迁。她的内心中也暗暗地感激天罡剑袁星对她的痴情,只是自己对自己无可奈何罢了。还俗脱下道装吧,若要嫁出去,她心目中想的只有金蛇郎君一人,怎能嫁给袁星,而袁星对她这般痴情,若真还俗不嫁他,恐怕他定会为自己殉情的。这么穿着道姑装束在道观里面修行吧,日日见那张张画着自己画像的纸,在岛上飘飞,又怎能六根除尽,修炼大道,飞升仙界斗率宫。
同在崇明岛上为金蛇郎君守灵的其他人,对痴情的袁星同情但又爱莫能助,谁也没法劝得了貌若冰霜的陆嫣然。嫣然的母亲绣花婆婆严翠萍更是急得不可再急。她对女儿毫无办法,瞅着天罡剑袁星为嫣然日渐憔悴下来,心中大有不忍,因为袁星将来有可能是自己的乘龙快婿,这般憔悴下去实在是有些心痛。但女儿好像吃了称砣一样铁了心,怎么劝也听不进言语。
绣花婆婆走进女儿房中,心疼地问道:“嫣然,你正值青春韶龄,难道心中一点点情愫都没有吗?”
陆嫣然脸红了红道:“母亲,实话实说,女儿实在想坐上花娇嫁出去。但是女儿要嫁的人早已躺在了这个岛子上,所以女儿终身也不会嫁人了。那袁星袁大哥虽然对我百般痴情,但是女儿所有的感情,已经全部奉献给了那死去的金蛇郎君,因而不能再对别人分出一丁点的爱。如果勉强分给谁,谁都会承受不了。因为那点点的爱情,渺小得特别特别可怜,所以女儿不想还俗,不想让袁星袁大哥的情爱得不到慰藉。若脱下道装,表面上好象是可怜他,但是实际上是坑了他。因为爱这东西不得有同情、怜悯,要爱就得发自内心,拿出全部,一点点勉强不得!母亲,希望你能体谅女儿。”
此时陆莞尔推门进来,道:“姐姐你又胡说了,咱们娘三个都出家做了道姑,已经是叫世人匪夷所思的事了。你的身边又多出个袁星哥哥,天天为你作画,让你的画像漫天飞扬,说不准让哪个山大王看了画像,动了非分之心,发兵来抢你呢!”
陆嫣然嫣然一笑,伸指一点陆莞尔的小小琼鼻,道:“你这小丫头,贫嘴。”陆莞尔莞尔一笑道:“谁贫嘴,你看着吧,说不定三天之内便会有人来抢你。”
说话间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位少妇。
那少妇气质高贵,凛凛威严,不亚于男儿半分,正是金蛇郎君的妻子上官兰芝。兰芝笑道:“抢!谁敢?让他们走着来,躺着回去,或抛海里喂王八!谁敢来打我两个妹妹的主意,哼!我的碧英玉剑可不是吃索的。”
门外接着传来孔翩翩的声音,道:“对,兰芝姐姐说得对,还有我孔翩翩,谁若敢上崇明岛上来胡做非为,就让他横着出去。”
紧接着走进来的上官婵娟笑道:“天下没有人敢来这里发虎威,因为这里都是一些龙。躺在地下的金蛇郎君是龙,我们活着的几个女人也是龙,还有那袁星、陆云都是龙。谁敢来这里图谋不轨,谁敢在这里发横,那叫他横着出去好了!”
陆莞尔笑道:“不是来逞威,也不是发横,而是来抢人,来抢我们几个女人,来打我们几个女人的主意。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梦见了许多强人歹人,那些人面孔狰狞,各个都是粗大的汉子。他们硬来抢我们几个,我……我差点被他们……哎!别说了,说起好羞人,而且那些人头顶上都戴着功名的标志,有可能、有可能是官家的也说不准啊!我说他们是山大王,他们哈哈笑着,对我说‘我们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山大王’…”
孔翩翩道:“莞尔妹妹,天下最大最大的山大王,就是皇家,你做的梦,恐怕是很准。”话未说完,小道观外有人喋喋怪笑道:“不错,你们几个女人居然有先见之明,你们说得都对,我家太子看中画上那人。原来画上的那人就住在这个道观里,如此天生丽人,我家殿下怎舍得让她在这度过青春,特下诏书,召此道姑入宫随王伴驾。”
那声音森冷之极,却又中气充沛之极,好似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但又不见人影。声音当中虽然充满了强霸的味道,但也不乏恭敬之语。因为这人还不知道将来陆嫣然能否成为娘娘,如果成了娘娘,这时得罪了她,就等于把自己头上这顶功名顶戴都葬送了,非但如此,甚至要丢掉吃饭的家伙!
绣花婆婆严翠萍怒道:“何方野人,敢来到我这崇明岛上撒野,且口出狂言,亵渎我的女儿,就凭这一点你已经死定了。”话落,左臂轻扬,三丈余长白绫犹若匹练一般,划出一道白光,绫端千针如絮,随绫飞出,端的声势骇人之极。这正是她平生绝技千针飞絮,那千根银针烁烁闪光,直指观外,千针指处蓦昕得“哎呀”一声,接着一个人从庵顶跌落下来,显然已经是被封住了穴道。
忽听先前那人哈哈大笑道:“绣花婆婆。你也忒不争气,跟这些小角色一般见识。有本领的,你便与贫道大战一场。”说完,又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犹如夜枭哭嚎。又犹如巫峡猿啼,端的刺耳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