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这孩子长大后,或许会怨他。就让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不要听到这些东西了吧。
抱琴看了看她的脸色,说,“娘娘,您……想好怎么同陛下说了吗?”
贾元春已经几次三番地为被废的太子说话了,这番却不仅仅是如此。废太子挑明了说过要鱼死网破,他现在已经被囚禁,但是贾元春却不能冒险。
但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苏轼写这句话意在讽刺,但是对于这个在襁褓之中就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来说,“公卿”反倒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贾元春有很久都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非要立这个孩子为太子。当初的废太子,不也是在襁褓之中就被立了吗,结果最后顶着太子的身份胡作非为,目无尊长……已然有了前车之鉴,他为什么就不能选用看起来更加贤明守礼的其余几位皇子?
后来她慢慢的想明白,父老子壮,才是皇帝害怕的。他要的,不是能够接他的班的太子,而是一个不会忤逆他,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太子。反正有了他皇兄的先例在,这样的太子就算不够贤明,将来再废也不迟。
这条太子之路,尽头只有一个,就是在宫闱之中度过自己身不由己、平庸无能的一生。
抱琴在偏殿照看小皇子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皇帝夹杂着失望、怒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你多次求情,莫不是你也向着那逆子不成?”
“咚”的一声,是有人跪下来了。
贾元春在慌乱之中跪得太用力,以至于脸色都疼得发白,“臣妾绝无此意,只是太子是明日之君,泽儿年幼,怕是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皇帝冷冷淡淡地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太子就是太子,何来的明日之君之说?起来说话。”
他果然,只是想要一个傀儡太子。
贾元春被婢女扶着起身,颇有些失魂落魄。她动了动嘴角,刚要说话,瞳孔却突然一缩。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自己前儿赏她的一只猫正悄无声息地踱着步子走过来。他不由笑了,道:“这畜生倒是半点也不怕人……它嘴里叼着的是什么?”
有多事的小太监捉了猫,取了它嘴里的东西,神色却倏然变了。
皇帝见贾元春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神瞬间冷下来,“拿来。”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下了,将东西高高地举过头顶。
那是块成色颇好的玉佩,还是在元后没有去世的时候,皇帝赐下去的,凝结着少年夫妻多年的情深意重。太子出生后,就一直挂着,二十多年没有摘下来过。
上有五蟒,龙有四爪,也确实是太子的仪制。
皇帝看着那玉佩,视线缓缓地扫过跪在地上的贾元春。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时候倘或是换成一个平日没有那么惧怕皇帝的人,比如说穆贵妃,瞬间就能巧笑倩兮地编出无数个理由来搪塞过去。然而贾元春对皇帝只有怨恨、惧怕,又心里有鬼,这会儿只能徒劳地摇头,竟然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偏殿之中,婴儿的哭声响起。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将夜空照得雪亮,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
深宫之中,忽然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水沁瑟缩了一下,躲到了薛宝钗的怀里。薛宝钗本正低头做针线,倏然一惊,针尖扎破了细嫩的指尖。她低头将手指含入嘴中,拍了拍水沁的背,哄道:“只是快入夏了,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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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翻天覆地
“轰隆”一声春雷惊响。
靠在窗子边上的林琯玉手一抖;没拿住手上的茶杯;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往前探身;想要抓住它。
一只手从她边上伸过来;捞住了那只茶杯,把她往后一拉;关上了窗子,“……离窗子远点儿吧。”
她很是不服气;“我是被突然吓着了;这么点高,哪能出事啊。”
王颀莞尔,淡淡地道:“琯姑娘毕竟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初能一人迎战三个刺客之人。在下佩服佩服。”
这人说就说罢,还很是煞有其事地对着她一抱拳;林琯玉翻了个白眼;踹了他一脚;“你这人好烦!刺客冲着王大人去的时候,你不也挡着了吗?”
从平安州回来之后;王颀身上就多了不少伤痕。她头一回没注意;后来就发现他似乎下意识不喜欢拿左脸对着她,她按住了一看;才知道左边眼角多了一道很浅很浅的疤痕。他这人天生不容易留疤,再严重的伤痕过不了几年也就不见了,这道口子却委实开得惊险,再往里半寸;就是眼睛了。
除了这儿之外,身上还有数不清的口子,不过她也不方便看,才恍觉这人瞧着轻描淡写的,不过是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他不曾说出口罢了。毕竟在平安州城内的那几日,粮饷短缺,上不能达天听,下不能服众人,内忧外患,怎么可能不艰难,不受伤。
王颀哑然。
“你今天涂药了吗?”林琯玉却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捧住他的脸,“那还是小何配给我的药呢,他许久不曾出宫了,等他有空再叫他给你瞧瞧。”
她微凉的指尖拂过王颀的眼角,果然,没涂药。
“你怎么!又!不!擦!药!”
王颀咳了一声,镇定地道:“我又不是你,一道口子留下来也没什么。”
林琯玉恼火地道:“万一伤没好又裂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