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朝霞满天,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激昂的青春催促我快些上路,手拿皮包哼着“小呀嘛小儿郎”,美滋滋地驾车去公司。在指纹签到感应器前按了半天才听见提示音,一抬头便看见接待室里珠光炫目,秀色可餐。今天当班的是大美人杨洋,她穿了件大红珍珠衫,烫乱的长发披散下来宛若人猿女泰山。媚眼如丝,胸丰臀肥,好似一方巨大的磁石将我这块炼铁生生吸了进去。
杨洋故作不觉,捧着本《林徽因诗集》在那里一目十行,十目还是十行地看,半天不见翻一页,浑身的小资情调也不知是装给谁看。
前两天和小夏喝酒时曾提起她,没说两句小夏立马来个半红脸。说早打听清楚了,别看这丫头片子成天拽得好像豪门千金,以前在梦红楼ktv坐过八个月的台。一张小嘴万客尝,价钱合适就出台,嗑过药,打过胎,傍过大款,养过小白脸儿,这两年才退隐风尘的。其实在咱这儿坐班是假,哪天不是好车接送的?估计是看咱公司门槛高能接触上层人士,只盼着寻个财貌相当的好过后半辈子。
我知道他在雪岭双姝身上没少花心思,尤其是杨洋。今天一块巧克力,明天两条红纱巾的,钱没少花,钉子也没少碰,可偏偏打听出是个有前科的。这一番惊天爆料自然有恼羞成怒加醋添油之嫌,但瞧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又由不得我不信,我不仅暗叹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似李香君、梁红玉那般的青楼翘楚红尘义妓已远随云影杳,空留我辈孤守月光寒啊。
小夏越说越来劲儿,末了又狠骂一句婊子!忽然转脸一笑说,现在我就稀罕刘雪琪了,我知道文哥也看她俩好,一直是给兄弟面子。杨洋我是没兴趣了,文哥要是看着好我立马让贤。
我知道他这几天在拆迁现场混得不错,每天好烟抽着、好茶端着,吆五喝六百般刁难拆迁公司那帮灰孙子,肯定勒了不少黑钱,正好趁这机会打他的土豪。于是我装作勃然大怒,呸地一口酒啐过去,说放你家的罗圈屁,还让贤?你真当杨洋屁股上烙着你家印记呢?别说你意淫,就算真是你玩剩下的还敢往我这儿推?说这话也不怕拉不出屎憋死。
说完拍桌子我就要走人,小夏脸都白了,一把抱住我不住地赔不是,骂自己嘴跟粪车似的没个把门儿,让我别跟他一般见识,一会儿乐康洗浴他安排。我假装挣了几下才坐回去,没好气地说去乐康用你请啊?要请就凯撒宫、天池殿的。
他连忙说没问题,今晚上只要文哥能尽兴,我豁出去了……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杨洋想起小夏的话,一时间满心轻佻之意。我低头凑过去想在她耳边吹口气,却觉得一股olay香水的味道直冲脑髓,麻酥酥的让人好不受用,连忙点枝烟压一压。她一脸厌恶地用书扇着烟雾,懒懒地说:“好久不见了?”
我吐出一口烟,猥亵地笑着说:“谁说的?昨晚我还梦见你了呢。”她白了我一眼说:“听说你在拆迁那边露大脸了,老周干了那么多年都拿不下来,你一出面全摆平,全公司上下都传这事儿呢。”我嗤笑一声说:“小场面而已,哥哥的真本事你还没见过呢,今晚请你吃饭?”她撇了下嘴说:“改日吧!”
“改日?”我羞答答地捏着衬衫衣角说,“人家还没准备好呢,你就这么急想见我的真本事?”
“滚,流氓!”她指了指楼上小声说,“赵总一大早就来了,没准急着听你汇报呢,还不快去?”我一拍脑门,知道赵总时常带她出去应酬,这话真不能不信。连忙向她抱拳施礼算作答谢,转身一路飞奔上了电梯。
赵总原名叫赵水强,十六七岁跟着河南老家的民工团出来谋生。修过水暖,蹬过三轮,扛过板儿锹,踮着脚一步步地往上爬。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瞎猫碰上死耗子,三十八岁那年也不知怎么就揽了个大工程,赚得沟满壕平,平地一声雷,陡然富家翁。之后开始在房地产业崭露头脚,现如今在这一方水土上呼风唤雨,富甲一方,改名叫赵鹏程。
自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乡的三亲六故、街坊四邻但凡开口相求的都给接过来赏口饭吃。公司这几个副总也多半是当年同甘共苦的老弟兄,故此被父老乡亲奉若神明,就差铸个铜像在祖先祠堂,每日三炷香两盏茶地供奉。
这两年公司运作趋于平稳,操心的事儿却与日俱增。赵老总财盛体虚,得个感冒也得住院。刚年过四十就开始脱发,开始还能地方支援中央,现如今却弄得跟范甘迪似的一轮明月照九州。我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对着镜子涂脱脂生发水,看清是我也没吱声,继续忙活他的,满屋子刺鼻的怪味儿。
我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材料,字正腔圆地把立山路拆迁的大小事宜简要汇报一遍。这趟活儿虽然有油水可捞,但我刚刚得到重用,只是从动迁户那边卡了点钱,总共不到一万根本不会留把柄。公司的钱万万不敢沾,招待费稍微高了点但都有发票实据,心里没鬼说起话来也硬朗。
赵总一边洗手一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桌上电话忽然响了。我毕恭毕敬地把子机交给他,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巩总的手机。巩总是负责销售的,立山路刚拆完时我跟他交接过,落地砸坑开始规划建住宅小区,取名叫湖畔花园。
赵总接通电话:“小巩啊,销售怎么样?”巩总天生的大嗓门,说话好像豫剧里的黑头老包,即便我离着老远也能听得十分真切。大概是说小区销售顺利的超乎想象,除了北三区的一批大面积楼和一些散落的顶层外,其他的已经销售一空。赵总闻言喜形于色,脑门闪闪放光。可临了巩总忽然追加一句说:瞧这情况明年6月份前户主必须入住,土地证得抓紧办。别耽误了办房产证,再拖下去可来不及了,到时候业主非翻脸不可。
赵总眨了眨眼说:“土地证我正让老钱办着呢,估计快了,下来之后立刻让他跟你交接。”挂了电话,赵总脸色顿时晴转多云,连着拨了两个号码都不通。他抬眼看看我,操着河南普通话说:“去办公室找钱启东,让他滚过来见我!”看样子是动了真怒。
我把汇报提纲放桌上急急忙忙往外跑,下一层楼转弯到了副总办公室。刚要敲门,忽然停住了。公司的门锁除了财务是防盗门,其他的都是球形锁,虚掩的时候就松松垮垮的,从里面反锁上则严严实实的没有缝隙。大白天就锁门肯定有内情,这会儿走廊里静悄悄的没人,我仗着胆子把耳朵贴门上,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立刻全明白了。
里面窸窸窣窣的,一会儿喘息一会儿呻吟,听之令人血脉贲张浮想联翩,不知哪家的姑娘又遭老钱的狼吻了。
老钱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老泰山在省里身居要职,颇有来历,钱夫人是市检察院的,比老钱小了十来岁。娇生惯养专横跋扈,气死孙二娘,不让顾大嫂,每晚5点整都开着奥迪a8准时接老钱下班。我见过多次了,长得两颊消瘦吊眉凤眼,满脸克夫相,再配上一身蓝黑色检察官制服,好似判官转世错投女胎,令人望而生畏,不由得暗暗替老钱叫苦。
据说老钱每次出去应酬都得提前打报告,得批准才如获大赦,但12点前必须回家,晚一秒则拒之门外露宿街头。有时候老钱请不下假来又赶上事情太急,只好斗胆先斩后奏,第二天就看见他戴着口罩或者墨镜来了,不是叫九阴白骨爪抓出几道血痕,就是被一记“双龙出海”打成熊猫眼了。
不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钱身上的风流韵事历来层出不穷,只是没被抓到把柄才能苟活至今。
我在门外站了半天也没见里面散场,暗叹这老小子倒是个高手。可赵总还等着回信万万不能再拖了,我只好倒退几步故意弄出响亮的脚步声,又咳嗽一下才敢抬手敲门。里面安静了有半分钟,才听见老钱镇静地问:“谁呀?”
我说我是小文,赵总吩咐我来请您过去。老钱似乎先嘟囔了一句,旋即说:“你告诉赵总我马上过去。”我答应一声假装往回走,却躲在楼道口的阴暗处偷偷盯着,看看哪位佳丽能让老钱这么卖力气。
时间不长门开了,里面走出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窈窕倩影,惊得我浑身一哆嗦,居然是刘雪琪!我急忙蹑手蹑足地往楼上走,心说可怜的小夏啊,雪岭双姝的玉女形象相继坍塌,真让人欲哭无泪。这事儿还是先别告诉小夏,小兔崽子别的能耐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看家本事,我才不找那晦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