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汇报了半天，老狐狸居然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他只是点了点头，说：“这我就放心让你去了，一会儿你开车送我去长风酒店，老傅在那儿订了酒席等着呢。”

我领了车钥匙往楼下走，心里不住地犯嘀咕：瞧赵总那意思似乎早已洞察明晓，我费这么大劲其实又是被他的临检考察，合格了才放心交给我。按说既然铁定要收购，随便派个副总上去难度会小得多，而且这么大的事儿直接扔给我根本于理不合，搞不好我又要得罪人了。

路过财务部的时候我惊恐地发现老钱居然在里面，我故作不见扭头就走，却清楚地感到被两道锥子一样的目光死盯着，就差把我刺个透膛了。自打得罪了老钱我算想开了，既然光着脚就不怕穿鞋的。公司的人员任免历来赵总说了算，其他人火气再大，想撵走我也得先给个说法。动文的我理不亏，动武的，哼，就老钱那个熊样，当街见到斗殴的他第一个先哆嗦。最多我小心点，别被人敲了闷棍就行。

傅家济向来倒驴不倒架，酒筵丰盛得几近奢华。红烧海参，清酒鲍鱼、招牌乳鸽皇悉数上阵，有的菜我连听都没听过。又开了瓶茅台镇极品五十年，老傅满面红光精神颇佳。他对赵总十分敬重，一口一个赵哥地叫着频频劝酒。赵总却无心恋战，简单交代了几句，直接把我推到了正位，言语间表现出对我十分器重。如此一来老傅自然也不敢怠慢我，来回走了几杯酒，再闲聊几句赵总算是托孤完毕，自己驾车回去了。我则随老傅去了石材城的办公室。

傅家济从档案柜里翻出个方案，上面全是土。用嘴一吹尘烟四起，显然是尘封了多年。原定要盖23层的楼如今只能精简，按赵总的指示最多18层，底座的裙楼从8层减为6层，用来做商业网点自然无可争议。中段的8层做中高档服装商厦，批发零售都行，顶楼几层做仓库。初步框架就这样，但具体细节还得进一步规划。

方案基本是老傅当初设想的，自称当年去考察过。从我掌握的情况看，这样的商厦在上海、江浙、香港等发达地区也确实有几处，如此蠢笨的大楼除了盖商厦就是盖酒店，万变不离其宗的。

回去就得做个草案，不过框架有了应该会简单点。我正要告辞，老傅说什么也不放行。我心下一喜，看来赵总的保荐起作用了，虽然我资浅位卑好歹也算是合作方代表，看来今晚有得耍了。

老傅又叫上几个朋友，先到“一头牛”清真吃火锅，其间推杯换盏的全都拿我说事儿。什么年少有为、一表人才的不吝赞歌，捧得我快找不到北了。幸好许久不曾沾酒，体力储备十分充沛，几个回合下来也未落下风。

酒足饭饱又改奔下一站，车子七拐八拐走走停停。由于酒意上涌转得我晕头转向，好像是奔向新升区。下了车看见桃花源不夜城几个霓虹大字，我兴致立刻高涨起来。

以前多次听人提起过这儿，据说门票八百，里面不是别有洞天，而是天洞有别。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没有的。但人家是半开放的会员制，有钱没关系根本进不去。老傅几个人各自掏出会员卡刷了几下，正要跟他们往里走，保安却只把我拦住，因为这群人里就我是编外人士。老傅顿时火了，先是骂那保安瞎了狗眼，直接叫经理出来交涉半天，又给他们上级打电话，再加上同来的几个人联名保举，这才对我放了行。

搞得我云里雾里，心说顶了天不就是黄赌毒泛滥的藏污所在嘛，搞得跟武林禁地似的犯得上吗。

然而一进去才晓得天外有天，往日狂言自己久堕风尘见多识广，却原来不过是跬步天高，关老爷面前耍大刀，杜康门前卖五加皮……

我冲过澡换了干净浴袍，顺着台阶往上走，隐约能听见喧闹的音乐就在不远处。老傅引着大家往里走，推开两扇摇摆门，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个舞厅。名唤极乐净土，音乐如万钧雷霆，灯光似电光石火，一个戴着墨镜的dj摇头晃脑尖叫不断。

一对坚挺的钢管分立左右，来自菲律宾的女舞者轮番上阵，萦绕钢管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猥亵动作。中间是一口造化恢宏的金鱼缸，内能容纳四五人。正有一对男女在里边表演着。

舞池中所有人都如着了魔一般疯狂地跳跃着，放纵着，最难见天日、最不堪入目的事情居然肆无忌惮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老傅等人居然看得饶有兴致，一个劲儿催我上去耍耍。我木讷地愣了半天，只觉一阵恶心，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便两股战战欲先走。推辞了好几遍就差跪地求饶了，被老傅他们好一顿取笑。他们不由分说拉过两个戴着兔耳朵的侍者向我推了过来，我有心要逃奈何双手被人捉住，两团滚烫柔滑的白肉将我夹在当中。酒意上涌逐渐侵蚀了我的心智，灯光迷乱音乐摄魂迅速将我拉进了疯狂……

我全然忘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何时离开的，又是如何离开的。一觉醒来恍如两世为人，仿佛刚从地狱归来。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那么一定是人开拓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那么它一定在地狱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