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友仁说:“你说你是干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他的口气突然缓和了许多。
他说:“我是省城的一名普通党员。”
这些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不知为什么,黄友仁的内心还真的一阵慌张。是的,难道他不懂得随便抓人是违法的吗?他再次打量着这中年男子,从他的口音,从他的气质,并不像农村目不识丁的农民。黄友仁换了一种口气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理他,冷笑一声说:“把手铐打开!”
这几乎是命令似的。接着又说:“我简直不相信在共产党领导下会有这等荒唐的事情发生。如果是‘文化大革命’期间,那不奇怪,可是今天已经是90年代末,法制在不断健全,你这里却在干着这些违法的事,假如有一天你的行为被揭露了,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黄友仁越来越感到一阵心慌,他竟然失去往日那粗鲁的大吼大叫,失去往日那专横跋扈的作风,睁大那双小眼睛,盯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大声对门外的两个青年叫道:
“打开手铐!”
两个青年不知何故,随即打开手铐。这中年男子揉揉手腕,对着黄友仁冷笑着说:
“黄书记,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友仁却无可奈何,他感到全身一阵不寒而栗,对着门外的两个青年吼叫道:“滚!”
中年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手腕,来到了乡政府大门口,停住脚,看着大门两旁那四块长牌子,又放开视野环顾一下这里的街道,然后沿着马路往前走。突然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陡然停在大街中间,后门猛地从里面打开,接着一个女子被推出车外,跌倒在地上,而轿车像发疯似的走了。中年男子觉得好奇怪,大步朝这女子走过去。待他走过去时,已经有两个妇女站在她身旁。这女子全身衣服又脏又皱,像是多日没洗过。面容消瘦苍白,精神萎靡。仔细一看,这女子25岁上下,细眉高鼻梁,五官在那蛋形脸上显得十分得体。中年男子弯下腰低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这姑娘用力睁开那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张了张那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中年男子对着旁边两个妇女说:“来,帮帮忙,把她抬到饭店里,弄点水给她喝。”
于是两个妇女和中年男子抬着姑娘,进了一家饭店。中年男子对饭店的女老板说:“快,请找一条被子来,弄点糖开水,钱我来付。”
那个胖女老板拿来一张草席,一条被子,他们把这姑娘放上去,女老板端来一碗糖水,中年男子叫那妇女慢慢地喂给她喝。
过了一会姑娘苏醒了。中年男子又对女老板说:“你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拿来!”
这姑娘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三个包子。渐渐地精神好起来了。中年男子问:“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她看看面前这个中年男子,那双倦怠的眼睛里滚出几滴浓浊的泪水。便咽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说:“我爹冤啊!我要告状……”说着倒在一旁痛哭起来。
中年男子蹲下来,说:“姑娘,你是哪里人?”
“沂南县新四乡……”她哭着说。
中年男子站起来对女老板说:“你这里有房间吗?”
女老板说:“有。
中年男子说:“这样吧,大家把这姑娘扶到房间里。”又对女老板说:“房间钱一起由我来付。”
他们来到房间里,中年男子留下一个妇女,让姑娘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说:“姑娘,请你告诉我,刚才是什么人把你从车子里推出来的?那车子是哪里的?”
她说:“我去市里告状,市信访局不处理,我在那里5天,我没地方住,没有钱吃饭,他们不答应处理,我就不走。后来他们打电话让县信访局来人带我回去。县信访局来了两个人硬把我弄上车,把我大骂一顿,他们喝酒,不让我吃饭。那车子是县信访局的。”
中年男子大声说:“这些东西简直不是人!姑娘,你放心,我为你申冤!”
姑娘爬起来,下了床跪下就给中年男子叩头。哭着讲述了她家的遭遇。
那是两年前的春天,乡村组织小分队,对那些没有完成提留款的农民上门催款,凡是不交款的有猪牵猪,无猪就扒粮食。姑娘是新四乡龙沟村人,叫陶秀玲,父亲叫陶广明,因老伴患癌症,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掉了,还有一头小猪,留下仅够全家人吃的粮食。那天小分队上门要提留款,陶广明请他们宽限到秋天。可是那些人不容分说就把那头不到百斤重的猪捆起来,把家里那些稻子扒去了。陶广明抱住粮食,哭着哀求道:
“这是我全家人的救命粮呀!求你们留给我吧!猪我不要了……”两个男青年怎么也拖不开,以至发生了一场搏斗。直到陶广明被打得晕过去了,他们牵走了猪,拿走了粮食。
陶广明醒来后,带着全身被打的伤到县法院告状。谁知那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