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横二次暴喝出声,左手倏搭上枪尾。
几在同时他身后有三人挚刃出鞘,只待显然全力出手的枪王一枪毙敌即砍杀过去。西南镖局诸镖师亦同时拔刀在手,剑拔弩张之势顿生。连文观止亦不由稍退半步,暗忖即管不宜出手,仍要护着怀素月和楚春漪两女。
殊料长枪一连颤了几颤,竟连半寸也未再刺入,连上一趟的威势都不如。
众人无不大讶,难道方展横只是做个样儿,其实根本没有全力出手之意?
白衣少年文观止注目枪头片刻,忽露出愕然之色。
方展横蓦地三喝出口,却出人意料地非向前冲击,反回拖退步。靳明岳跟踏一步,双掌似粘上般完全未放开枪身。方展横右手松枪,一拳轰出,靳明岳撤身右移,避过那拳时对方化拳为掌斜劈而下,迅如落雷。
诸人无不生出古怪感觉。
裂木枪王方展横以一手“裂木枪法”享誉江南,此时竟完全舍掉自己强处,改以拳脚相加,岂非舍长就短,徒增败势?
但明眼如文观止等人却暗赞果不愧一代枪王,应变之速远胜常人。因知此时方展横不知为何长枪陷于敌手而不能自拔,舍枪用拳正是为了迫对方松枪,否则被随便哪一拳哪一掌打中都绝非轻易可受。
眼见避之不过的刹那,靳明岳右手化掌为抓,牢握住枪身近枪头处,左手则横挥而出,轻轻拨正对手厉掌。
方展横右掌应拨一滞,却未被拨向外围。靳明岳毫不停留,左手轻风拂柳般改横为竖,向上再拨时对手已换力再动,右掌换拳直轰向他面门。
同刻方展横握枪之手已数度来回换力,却仍未能运枪脱出对手右手。
外围一人突叫道:“太极手!”
凝目细观入神的林涵和文观止同时出声:“不对!”随即愕然对望。文观止沉声道:“这绝非太极的套路!”林涵点头道:“神似而已。”
就在这刻,靳明岳右手倏松,与左手同时按往方展横来势汹涌的右拳。后者撤拳不及,索性毫不理会,左手长枪似脱笼猛虎般陡颤出十多朵枪花,杀势顿生。围观者亦不禁觉出枪尖暴涨而出的杀意,无不讶然。
然还未讶过,靳明岳已双手握住方展横右拳,顺势内拖。后者只觉一股柔力由拳至肩,随即半边身子平衡失却,左手枪势立减,擦着对方右肩刺在空处。
靳明岳一拖未能拖得对方跌步,亦是心中惊愕,双手一松倏退出丈余回到原处,拱手为礼道:“枪王确不负盛名,在下之前失言轻诲,在此赔罪。”
旁人眼中只看到他将方展横右拳拖得前送少许,长枪便刺了个空,俱是莫名其妙。
方展横长枪回旋,刹那间回搁右肩,似从未动过般喝道:“这是什么功夫?!”
靳明岳目光横扫,飘过数张惊讶之脸,从容道:“诚如这位林先生适才所言,这一套功夫确非武当太极手的套路,神似而形非,家师名之为‘拨云见日掌’。”
方展横粗眉内锁,虎目看入对方毫不避让的双目内。
后面的林涵奇道:“为何从未听过这套功法呢?按说如此厉害,该当盛名当世才对。”
靳明岳微露笑容,道:“家师乃是出家人,故从未将这套自创的掌法示诸外人,自然毫无名气可言。名为‘拨云见日’,实则是种卸力的取巧玩意儿,称不上厉害,不过至今可让我拨之不动的人中,实不相瞒,方枪王是第二位,根基之稳确是厉害之极。”
方展横自知他所指,之前自己明明内力强于对手,却以较力时察觉对方以微妙手法将自己真气卸向他处,致无法以此取胜,才迫不得已舍枪从拳。那感觉宛如打在一个滑溜至极的皮球上,怎也不能得力,优势完全不能发挥。
旁边有人惊道:“第……二位?”
文观止亦是生出兴趣。靳明岳展露出的拳脚造诣已然堪称天下少有,若非方展横这样厉害的人物,亦不能斗个旗鼓相当,若后者还只排到第二,那还有谁可称第一?
身后莺声啼鸣:“什么第二位,要是我爹爹出手,什么枪王都抵不过十招!”
场内大半人看去,顿生出惊艳之感,暗叫:“好美的人儿!”
文观止不须看便知是那位皇姨忍不住插口,不禁再次莞尔。
似这种皇亲国戚的宝贵小姐,毕竟非江湖出身,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方展横虎目扫来,并不说话。
靳明岳并不回头,只道:“在下所历有限,自是只能以所见所历之事为凭,倒让皇姨见笑了。”他为人稳重随和,自不以少女妄言为意。
怀素月微歪螓首看着旁边一脸自得之意的楚春漪,眨眨眼眸:“若与孟郎相较,那……”楚春漪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挽住怀素月纤臂,娇声道:“月姐姐是在为孟大哥不忿呢,我怎么会忘掉孟大哥呢?这样好了,下次回去我让爹爹和孟大哥比武,免得姐姐以为人家在胡说哩!”
众人听出她言下之意仍是对乃父当朝国丈楚元方极其推崇,无不暗忖这只是出自小女孩儿家的心思罢了,但自不会说出口来,盖因得罪楚家实是不明智之举。楚氏父子的权势遮天和心狠手辣绝非常人可受。
秀士林涵岔开话题道:“那么靳镖头口中所言的第一位又是何人呢?”靳明岳暗觉这人身份似较特殊,这种问法对其主已有不尊重之意,似非幕僚之辈可随意相问,口中却道:“敝局总镖头以二十之龄年前败靳某于五十招之内,至今仍是第一人。”
林涵愕道:“向闻西南镖局今时总镖头孟行远,亦是滇境势力最强的大土司木公手下第一能人,不才本以为是位前辈,原来竟是少年英雄……不知他今在何处?可否让我等见上一见?”
靳明岳微笑坦言:“敝局总镖头有事外出,与我们约定在京城会面。若诸位此来目的是为了见他,不妨同赴京城,届时在下好为诸位引见。”他言语谦和,却无人未听出其言外之意在讽对方挟众而至的目的不可告人,是以之前不敢答他问语。
方展横浓眉一动,怒气上颜。林涵忙踏前揖礼,道:“主人请勿着怒,以免误了今次国丈的好意。”再向靳明岳道:“之前敝主见诸位武技高强,这才出手稍试,确无敌意。实不相瞒,我等来此是为听闻西南镖局掳了国丈千金,才来相见,此时看来,原来只是场误会。”靳明岳讶道:“怎说得上掳来?敝局刚接了人镖,护送楚皇姨回府。”
林涵自不会相信这老练之极的高手任何表情,含笑道:“所以才说是误会。既然有贵镖局来护送,相信也不须劳动吾主手脚,就此告辞,来日在京再会。”他言语得体谦逊,西南镖局诸人也不禁生出好感。靳明岳有悟在心,道:“枪王诸位也要上京,莫非也是为国丈寿宴……”林涵颔首相应,揖礼道:“届时还请向贵镖局总敝头引见不才,以瞻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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