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开了门。一打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和呛人的烟味。
他想说几句责备的话,还想说几句关心的话,但是都打住了。他觉得,要摆脱这个像蛇一样缠着自己的女人只有冷漠、冷漠,再冷漠。
于是,他拎着手里的钥匙,冷冷地说:“我是来还钥匙的。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吧,我还有事呢。”
说着,只听“哐嘡”一声,他把钥匙扔在了茶几上。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她面前,连坐也不坐。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邱丽萍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她头发蓬松、两眼浮肿、嘴唇苍白,看起来阴惨惨的,活像《午夜凶铃》里的贞子。
“坐……”她用苍白的声音说,“坐下谈。”
“不必了,”林志豪说,“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你提出的条件我也都给你兑现了。你说过我们从此两不相干。还要谈什么?”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她说,“这次呢,中层领导又要改选了。我想请你帮忙活动活动,到时候,帮我说说话。”
“这都是要选举出来才知道结果的。我说了不算数。”林志豪说。
“选举出来的名单只是一个参考,”邱丽萍说,“谁当选谁不当选,最后还不是要你们校长权衡了再决定吗?”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呀。”林志豪愤然地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她就像一条贪心不足的毒蛇一样,处处威逼、得寸进尺。
“那还不主要是你说了算的吗?”邱丽萍说。
“那我要说‘不行’呢?”林志豪一改以往服软的态度,这次的口气强硬起来。
因为他实在已经不能接受她的这种态度。他觉得,就算拚个鱼死网破,自己也不能再受她威胁。
“嗬……不行?那你就等着瞧吧,学校里会传遍关于你的新闻。”邱丽萍威胁道。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走了。”林志豪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在他身后传来一个又冷又硬的声音:“不送!”
第六章(四)
2008年1月18日星期五阴
在回家的路上,林志豪仍在想着邱丽萍的问题,因为激动和愤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她不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心想,“第一,她好不容易才转正,她要在我的手下继续工作下去,她得有顾忌。第二,就算她真去传播小道消息,对她的害处大于对我的害处。她一传播,她就成了第三者。而我呢,只是一时糊涂。最多像冯校长一样,被人稍微议论一阵子。”
(bsp;这么想着,他舒了一口气,定下心来。
人往往就是这样,对于难缠的对手,在撕破脸皮之前,那种不想闹翻又怕闹翻的压抑感会使人的整个身心都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天气。而一旦索性撕破了脸皮,那也就豁然开朗了。
这些天他就没有再去想邱丽萍,他的这个心结就算还没有完全解开,也总算是开始松动了。然而,他的另一个心结却在悄悄形成。人往往是不让自己安生,永远都是解不完的结,要不怎么叫“心有千千结”呢?
这些天,他的脑子里老是飘动着一个身影——一个纤细、脆弱而又灵动的影子。他不能说是已经爱上她了,然而他确实是在意她。所以,这个身影往往不期而至:在他疲倦时、在他空闲时、在他睡梦里、在他早晨醒来的一瞬间……
他上完了这天的课,原可以回去了。但是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萧燕秋的教室里。他对同学们说:“今天的课有点难,有没有问题?有问题提出来。”
于是,就有一些同学向他提问,他一一跑过去解答。
这些天,他总是去她的教室去得特别勤。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么解答问题;要么跟课代表商量事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萧燕秋看在眼里,也不知是惊还是喜、是忧还是惧?她显得对他越来越疏远,甚至不敢正视他、也不主动和他搭话。
有一次,萧燕秋吃过午饭回来,林志豪正走出去。他们碰了个正着。他们忽然间彼此都觉得尴尬,想要回避,又不得不迎上去。他已经准备好了灿烂而又亲切的笑容,直等着她说“林老师好”。可是她偏不说,低着头装作没看见,想要溜过去。
他叫住了她:“萧燕秋,这两天还好吧?”
“嗯……”她说,“还行。”说完这句话逃也似地加快脚步溜走了。
又到了星期五的晚上,林志豪照例坐在心理辅导室里值班。这天晚上,来了一个瘦瘦的男生,因为和女朋友分手而想不开的;后来又来了胖胖的女生,因为父母不同意做整容手术而心有不甘的。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萧燕秋。一直到下班时间,她还是没有来。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五,她还是没有来。
第三个星期的星期五。他想:她应该不会来了吧?不来这里说明她不需要来了;说明她的状况已经好转了;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呀。
然而正在他将要下班的时候,萧燕秋进来了。
“林老师。”她说。
“嗯,你来了。”他说,“这段时间还好吧?”
“不好……”她说。
“为什么?”
……
像往常的谈话一样,他们就这么随心所欲、漫无目的的闲聊。他们后来自己回忆的时候也都想不起那晚具体聊了些什么,只记得谈得很晚,萧燕秋起身告辞的时候,大概有11点半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林之豪骑上摩托车。
“走走吧。”萧燕秋说。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向家长领着孩子一样,一路上无语。
春寒料峭的天气,晚风一阵阵吹来,她感觉一阵冷一阵热的。
她看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到了,林老师,进去坐坐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