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约了。”回过身的白裘男子显然没有发怒，看着他淡淡地道，只是握剑的手力度骤然紧了些，嘴角竟还挂起一丝微笑。

初冬里的寒风下这个青衫男子便是叶子。

叶子施然而来，踱步到白裘男子的身旁，负手望着那望不到尽头的湖水，眼里没有丝毫怜悯之意的他却轻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明白么？”

白裘男子把剑抱在怀中，他的脸虽然冷峻，同样却不乏稚嫩。他望着那湖清冷的水，道：“我只知道，你没有带剑。”

叶子凝视着柳木上那一道道刻痕，每一条刻痕都一模一样，力度深浅均匀。“如果我死在那里，你会等上多少天？”用手抚摸着树干的叶子轻声说道。

“既然你出来了，为何不带剑？”抱剑的白裘男子没有直言回答，只是有些皱眉地问道。

“那剑不适合我。”叶子行前几步，快到湖水时停下，苦笑道：“今后我也不会用它。”西井中沾染邪气的六瓣佛莲，早已非传闻的渡人之剑。若没有它，也没有那件伤尽离人心的事。叶子转头看着白裘男子，轻声道：“有遇到过你师姐么？”

“我正想问你，若然你再不来，我就应该进那里寻你们。”白裘男子几步行到叶子身边，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如今见到你，我倒是放心得多了。”

“你在这里等了两个月，定然不知道她是否回过御剑山庄。”叶子看到白裘男子摇头，苦笑道：“她说，以后都不回去。”白裘男子皱眉道：“为什么？”

叶子转身欲要离开，轻声道：“你应该不知道萧玉龙已经死了。”

转身恰好捕捉到叶子嘴角那抹苦笑的白裘男子凝视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么这一战，战或不战？”

“你没有勇气做的事，我做了，虽然不是为了你。”叶子淡淡道，“决定权在你手上。”说完这句话后的叶子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等着他的答案。见他良久没有出声，又道：“你的束缚太多，不敢挑战世俗，又如何能赢我？”

白裘男子看着叶子，苦笑一声，道：“我除了剑法，其他的什么都输你。”白裘男子转身面向太湖，有说不出的落寞，轻声道：“连心爱的人也是。”

叶子又转身走到他身旁，望着这个看似很成熟冷峻其实骨子里很傻很执着的男孩，其实他才十六岁，在无忧的御剑山庄中成长的他，懂得多少的人情世故？叶子轻笑道：“昱，你真的长大了，看来你熬的这两个月孤寂，没有白费。”叶子微笑地看着这个仅为了柳凝烟一句赞语而苦等两个月的男孩，微微有些感慨，叶子欣赏他那份有如孩子般的屈强。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么？”白裘男子蹲下身，语气有些低沉地问。

“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了。”叶子也蹲下了，叹了口气，问道：“你会喝酒么？”出乎叶子意料，他竟然点点头，叶子原以为他这种人是不会去沾酒的，其实，江湖中人谁不能沾酒。

白裘男子咧嘴一笑，道：“这两个月常喝。”

“那里来的酒？”叶子顺势坐在堤基的青石板上，把双脚垂到湖上，水面不高，只有偶尔因撞击溅起的水花才会沾湿他的鞋子。

叫昱的白裘男子站了起来，有些诡异地笑道：“等着。”说完这句话后，他径直离去，原本还拿在手里的剑也系到了腰上。

叶子望着他的背影，这个因柳凝烟而偶然认识的男孩，准确来说，应该是男人，半年，足够可以让一个男孩成长成男人，何况是一个剑法出众的少年。御剑山庄，他没有去过，但所认识的两个人，都是如此出色，窥一叶而知秋，想必御剑山庄里定然人才济济。

不多时，白裘男子手里捧着两坛酒而来，叶子看向后面，视力不错的他见到不远处有个清秀的女子正微笑地看着白裘男子的背影，笑意嫣然。

白裘男子远远地把一坛酒抛向叶子，叶子接过来，笑着把手中的酒坛向他摇了摇，道：“那个女孩挺不错。”

白裘男子就着叶子身旁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微笑着女子向他招手，昱也把手中的就坛朝她一扬，表示感谢。然后回头对叶子笑道：“她是村口一个卖酒人家的女儿。”

“看得出来，她对你蛮有意思的。”叶子笑道，那个女孩眼里的关怀仰慕没必要假装出来，能默默地守在一个男人后面而不张扬的女子就算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何况那个女子看起来还不错。

叫昱的白裘男子轻轻摇头一笑，他从来都不是个多情的人，在他心中，或许就只有那个只能做师姐的人，他曾想过，如果她嫁人后自己怎么办？默默地祝福心爱的人得道幸福这种神圣的事他做不出来，同样为爱牺牲一切的事他也做不出来，否则，萧玉龙活不到今年，或者他活不到今年。

“有意思又如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白裘男子苦笑道，回头看去，那个女子依旧站立在那里。叹了口气的他，又沉默下去。

灌了口酒的叶子回味道：“这酒，不错。虽然不是陈年烈酒，缺乏了一种只有经历长时间沉淀才有的味道，但仍然蕴味无穷。”

白裘男子笑道：“当然，她把铺里的好酒都卖给我了。”

“你什么时候回御剑山庄？”凝视着太湖的叶子一口气灌掉半坛，放下酒瓶的他单手撑着身后的青石堤岸的地面。

“她说不回去，定然不会回去。”白裘男子并没有答叶子，反而不咸不淡地说了这句话。“我回去也没有用，等累了那一天，想回的时候再回去吧。”

叶子笑着看他在一旁灌酒，他倒真是佩服御剑山庄，里面出来的人性格都古怪得很，若日后有煮酒论叛徒这一日的话，估计御剑山庄这个魁首比起兵器世家这个称号更当之无愧了。

叶子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问道：“有没有醉过？”

“没有，通常是喝到半醉，喝醉了便什么都忘了。”白裘男子朝叶子笑道，其实他一刻也不想忘记。

叶子又一口把剩余的酒喝下，站了起，俯视他道：“现在，还战么？”

白裘男子抬头看了叶子一下，道：“你没有剑。”

“我不需要剑。”叶子朝他有些蛊惑地笑了笑，“我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我。”

白裘男子站起来，轻声道：“等你再遇到她，替我问候一声吧。”微笑着的叶子点点头，真的会在遇到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时他看到远处那个女孩走了过来，近了，叶子才更清楚地看到她的长相。

这个女孩想来应该是水生水长的江南女子，由她那股与生俱来的温柔气质便能看到。这个水灵清秀的女孩凝视白裘男子柔声开口问道：“你要走了么？”

女孩眼里失落的黯然目光掩饰不去，她不是傻瓜，等了两个月才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之后该是离开吧？庆幸的是，她没有看到一段痴心郎苦等心爱女子的桥段，但庆幸过来，随之而来却是深深的失落，也许他也该离开了吧。

见到白裘男子点头的女孩果然神色更加失落，黯然地问道：“以后还会来买酒么？”叶子见此只是远远地走开，眼不见不净，别人的事，他从不会从中插手。

白裘男子苦笑道：“不知道。”

叶子在另一侧等了一会儿，这个叫昱的白裘男子才带着尴尬的笑容走了过来，说到底，或许他还算一个孩子罢了，从后面伫立原地的少女憧憬的神色看出，，叶子还是看出他心底里至少还带着孩子的纯真善良，尽管两人相处不久。

“等待其实比伤害更痛苦。”叶子看着他道，“这个你应该深有体会。”看着他有欲转身回去的念头，叶子道：“给人一个梦想又亲手打碎，你做的出来么？”

看着他迟疑的目光，叶子笑道：“我有事，先走了，你的事自己解决。”

“由得她吧。”白裘男子笑道：“你要去那里，我暂时跟着你吧。”

没有回答他的叶子只是耸耸肩，只顾走自己的路，他还不死心么？即使真的有再见柳凝烟的那一天，自己都不知如何面对，叶子回头看他一眼，但愿到时，他的心不会如眼前这太湖的水一般冷。